说书人将李青山沉溺忘川的那份虚幻安宁骤然撕裂,惊堂木未曾落下,却仿佛已在每个人心头炸响。他枯坐如松,面色沉凝如铁,眸中最后一丝缥缈的云雾尽数散去,只余下洞穿虚妄的冷冽寒光。
“幻梦再美,终是镜花水月。”他开口,声音干涩,如同秋风扫过枯枝,“那李青山自决意永留‘无忧洞’,便如同主动斩断了系住尘世的最后一根缆绳,任由自己飘向那无边无际的温柔迷障。叠嶂村的鸡鸣犬吠,田埂山风,皆成了隔世之音。”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说书人语调沉缓,带着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叠嶂村的村民,起初只当李青山又去了哪处远亲家帮忙,或是如他所说入山采药未归。然十日过去,半月过去,乃至一月有余,那间本就孤零零的茅屋始终未曾升起炊烟,田里荒草已没膝深,村人这才真正慌了神。”
“李青山在村中虽无至亲,却也有几位看着他长大的族老。他们组织起青壮,打着火把,敲着铜锣,数次深入老林峡寻找。众人呼喊着‘青山’之名,声音在山谷间空洞地回荡,惊起阵阵飞鸟,却始终得不到半点回应。那处李青山曾提及追猎麂子的陡峭山壁下,藤蔓依旧青翠,众人反复搜寻,甚至用柴刀劈砍,却只见坚硬岩石,哪里有什么一人高的洞口?”
“ ‘莫非……莫非真是被山魈木客给迷了去?’有老人拄着拐杖,望着幽深的密林,发出无奈的叹息。搜寻无果,村人也只得渐渐放弃,只在茶余饭后,偶尔提及那失踪的憨厚后生李青山,唏嘘一番,便也淡忘了。他的田产被族中收回,那间茅屋在风雨中渐渐倾颓,最终与山野融为一体,仿佛此人从未存在过。”
说书人语气至此,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时空交错般的奇异张力:
“如此,光阴荏苒,一晃竟是十年。”
“十年间,叠嶂村人来人往,有新婴呱呱坠地,有老人寿终正寝。村中又出了一位勤恳的后生,名叫王樵,与当年的李青山年纪相仿,亦是以砍柴狩猎为生。”
“这一日,王樵为寻觅上好的柴禾,竟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老林峡深处。时值深秋,木叶凋零,山壁裸露,与前次李青山入洞时的藤蔓掩映景象大不相同。王樵眼尖,忽见那处陡峭山壁底部,一块风化的巨石之后,似乎……隐隐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缝!”
“他心中好奇,凑上前去,拨开枯藤败叶,那裂缝竟勉强可容一人侧身挤入!一股熟悉的、带着土腥与异样甜香的凉风,自那狭窄缝隙中幽幽吹出。”
“王樵想起村中流传多年的、关于李青山在此失踪的旧事,心头不由一紧。但他年轻胆壮,又想着或许能寻到些李青山的踪迹或是珍贵药材,便紧了紧背上柴刀,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挤进了那道裂缝。”
说书人声音压低,营造出令人窒息的探索氛围: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然而,王樵所见景象,却与李青山当年所述,乃至他心中任何想象,截然不同!”
“洞内并非什么世外桃源,没有柔和天光,没有桃林溪流,没有竹篱茅舍!只有一片死寂的、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些许惨白的钟乳石,滴着冰冷的水珠,发出‘嘀嗒’之声,更显空旷幽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陈腐的霉味,哪里还有半分甜香?地面坑洼不平,积着些许浊水,四周怪石嶙峋,在手中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投映出张牙舞爪的黑影。”
“王樵心中骇然,强忍着不适,举着火折子一步步向内探索。溶洞深处,光线愈发昏暗,气温也骤然降低。”
忽然,他脚下一个趔趄,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
他低头,将火折子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