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油灯捻得只剩豆大一点微光,阴影浓重得几乎将他吞噬。他的嗓音嘶哑干涩,仿佛喉咙里也塞满了那鬼瓮中的灰烬。诸位,这便到了那鬼瓮索命的最终章,且看那林枫,如何在这滔天富贵之下,被那无形代价,一寸寸,剥皮蚀骨,噬魂夺魄!
林枫虽官至翰林院编修,外表风光,内里却早已是一具被恐惧蛀空的躯壳。味觉尽失,左耳全聋,右耳亦如蒙纱,与人交谈需靠察言观色。满头华发早生,皱纹深刻,明明是新科进士,看上去却比那些皓首穷经的老儒还要沧桑。那右手尾指的麻木,已蔓延至半个手掌,握笔时常感无力颤抖。
更可怕的是那耳后的朱砂红痣,颜色愈发鲜艳,且微微凸起,如同一个活物寄生其上,偶尔竟传来一丝诡异的搏动感,仿佛与那鬼瓮同频共振。他不敢让妻子触碰,更不敢让外人看见。
他开始疯狂地寻求破解之法。暗中寻访高僧名道,求取符箓法器。可那些开光的玉佩、誊写的经文,一旦靠近那鬼瓮,便会迅速失去光泽,甚至无故碎裂。一位游方僧人见他印堂发黑,周身死气缭绕,直言他“孽债缠身,邪物附体,已非药石符咒可解”,摇头叹息而去。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林枫彻底绝望。他不再上朝,称病躲在家中,整日抱着那冰冷的鬼瓮,时而癫狂咒骂,时而痛哭流涕地哀求。
“我把功名还给你!我把家产都给你!放过我!把我的味觉还给我!把我的听力还给我!”他用力捶打着瓮身,直到双手皮开肉绽,但那鬼瓮纹丝不动,只以更刺骨的冰寒回应。
这一夜,风雨交加,雷声隆隆。林枫蜷缩在书房榻上,怀中紧抱着那如今已变得异常沉重、颜色暗红近黑的鬼瓮。瓮中那原本细微的哀嚎声,此刻已变得清晰可闻,如同有无数冤魂在他耳边嘶吼、哭泣、诅咒!他认得那些声音——有科场上被他“顶替”的才子,有因他“心愿”而家破人亡的对头,甚至还有……他那早已亡故、魂魄或许也被吸入瓮中的双亲!
“不——!不是我!是它!是这妖瓮逼我的!”林枫捂着耳朵,发出凄厉的惨叫,在榻上翻滚。
就在这时,怀中鬼瓮猛然剧震!那股冰寒瞬间爆发,将他彻底冻结,动弹不得!瓮口那黑色封口,无声无息地融化开来,露出一个深不见底、旋转着漆黑雾气的洞口!
那冰冷、缥缈、重叠了无数怨魂声音的诡谲之音,不再是响在脑海,而是清晰地回荡在阴风惨惨的书房中:
“时候……已到……”
“林枫……尔之寿元、福缘、五感……已尽数收讫……”
“尚欠……三魂七魄……以为最终之代价!”
话音未落,那瓮口旋转的黑雾中,猛地伸出无数只由漆黑怨气凝聚而成的鬼手!这些鬼手枯瘦扭曲,指甲尖长,带着浓烈的血腥与绝望气息,争先恐后地抓向瘫软在榻上的林枫!
“不!我不要!我还你!我都还你!”林枫目眦欲裂,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哀嚎,拼命挣扎,却如同陷入无形蛛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鬼手穿透他的血肉,直接攫取他那早已与肉身联系淡薄的魂魄!
他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与撕裂感!一个半透明的、与他容貌一般无二的虚影,被那些鬼手硬生生地从他干瘪的躯壳中拖拽出来!那虚影面容扭曲,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恐惧,发出无声的尖啸,一点点地被拉向那深不见底的鬼瓮!
与此同时,他肉身的生机急速流逝。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干瘪,如同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眼眶深陷,嘴唇萎缩,露出森白牙齿。那满头白发纷纷脱落,耳后的朱砂红痣却红得滴血,最终“噗”一声轻响,化作一缕红烟,被吸入瓮中。
“砰!”
书房门被猛地撞开。林妻被方才那声凄厉惨叫惊动,不顾一切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