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油灯捻得只剩一点将熄未熄的幽蓝火苗,他的脸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唯有那沙哑破裂的声音,如同冬日寒风,刮过每个听客的心头。 上回书说到,货郎赵四侥幸从那吊死鬼的绣楼逃脱,失去了银饰,脖颈上却多了一道诡异的勒痕,手中紧攥着那条不知是福是祸的血红缎带。他以为逃出生天,却不知,那悬梁的怨魂,早已如影随形。
赵四逃回寄宿的农家,一头栽倒在炕上,蒙着被子,抖了整整一夜。次日,他发起高烧,胡话不断,总说有个穿白衣、吐长舌的女人在掐他脖子。农家人请了郎中,灌了几副安神汤药,烧是退了,但人却彻底垮了。
他再不敢走街串巷,整日缩在屋里,门窗紧闭,稍有风吹草动便惊跳起来。那圈淡淡的青紫勒痕,如同烙印,始终盘踞在他脖颈上,不痛不痒,却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像是一个永恒的提醒,提醒他那夜的恐怖经历。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开始出现幻觉。
夜里,他总能看到墙角立着一个模糊的白影,低垂着头,脖颈似乎以怪异的角度歪着。有时睡到半夜,会猛地惊醒,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在轻轻抚摸他脖颈上的勒痕,耳边似乎还有女子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他开始怕光,怕声响,尤其怕看到红色的、丝带状的东西。那条救过他一次的血红缎带,被他用油布层层包裹,塞在行李最底层,再也不敢触碰,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然而,躲,是躲不掉的。
这夜,月黑风高。赵四在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屋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他摸索着想去桌边喝口水,刚坐起身,动作便猛地僵住。
他闻到了。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胭脂和死亡气息的味道,又出现了!而且,比在绣楼里更加浓郁!它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无处不在!
与此同时,他脖颈上的那道勒痕,开始隐隐发烫,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如同被丝线摩擦的刺痛感!
赵四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他颤抖着摸向枕边的火折子,却摸了个空。
“嗒……”
一声清脆的、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突兀响起。
赵四浑身一颤,循声望去。
借着从窗纸破洞透进的微弱月光,他骇然看见,在自己床前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枚直立向上的绣花针!
紧接着——
“嗒……嗒……嗒……”
声音接连不断!一枚又一枚的绣花针,如同被无形的手安置,精准地插在地板上,再次排成了那个歪歪扭扭的、脖颈对着上方虚空的人形轮廓!
而这一次,那人形轮廓,就在他的床前,几乎与他贴面而立!
“呃……嗬……”赵四吓得肝胆俱裂,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拼命向床角缩去,身体撞在冰冷的土墙上,也无知无觉。
那由绣花针组成的人形轮廓,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动静。
但赵四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充满绝望怨念的气息,正从那轮廓中散发出来,死死地笼罩着他。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仿佛那无形的绳索,再次套上了他的脖颈,正在缓缓收紧!
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无法抗拒!
他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指甲在皮肤上划出血痕,却无法缓解那致命的窒息感。他的眼睛开始翻白,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床前那排闪烁着死亡寒光的绣花针。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他忽然福至心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扑向行李,疯狂地翻找起来!
找到了!那油布包裹!
他颤抖着,几乎是撕扯着将包裹打开,抓出了里面那条血红色的丝绸缎带!
也就在他抓住缎带的瞬间,那令他窒息的勒紧感,猛地一滞!
床前那排绣花针,似乎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赵四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将缎带死死攥在胸前,涕泪横流地朝着那空无一人的床前哭喊:“巧姐!张家小姐!是赵四猪油蒙心,不该闯你闺房,动你遗物!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你饶了我吧!我……我给你烧纸,我给你念经超度!求你放过我!”
他语无伦次,只知道反复哀求。
房间里,那浓郁的异味似乎淡了一些。脖颈上的勒紧感,虽然仍在,却不再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