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他的命,来换它片刻的“凝实”。
何其讽刺!何其……可悲!
剧烈的抽搐停止了。周守财脑袋一歪,瞳孔彻底涣散,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那荒诞的明悟。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如同被风干的橘皮,唯有心口处,残留着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青紫色印记。
那鬼婴吮吸完毕,发出一声饱含怨戾的嗝声,周身黑气似乎浓郁了些许,它抬起头,用那双没有眼白的眸子,“看”了秀娥一眼,随即化作一道黑烟,重新缩回秀娥怀中,那尖锐的啼哭声也渐渐低沉下去,变为一种满足的、却依旧令人毛骨悚然的哼哼。
秀娥的鬼影,缓缓退后,融入墙壁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只剩下周守财那具迅速冰冷、干瘪的尸身,歪倒在华丽却空洞的床榻上。
……
第二天,雨歇风停。有那胆大的、尚未逃散的仆役,久不见老爷起身,壮着胆子推开房门,见到周守财的死状,无不骇得魂飞魄散。那干尸般的模样,以及空气中残留不散的浓郁血腥与阴冷,让所有人都明白,老爷这是遭了厉鬼的毒手,被活活吸干了精血阳气!
周家彻底垮了。剩下的妻妾仆役,瓜分了所剩不多的细软,作鸟兽散。偌大的宅院,不出几日,便彻底荒废,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宅,再无人敢靠近。
有人说,在往后的风雨之夜,仍能听到那宅院里传出女人幽怨的哼唱和婴儿满足的哼哼声。也有人说,曾见过一个穿着月白寝衣的女鬼,抱着一个青紫色的婴儿,在宅院废墟间徘徊,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永远地困守于那场未能完成的生育与那份扭曲的母爱之中。
周守财求子半生,最终,子嗣成了索他性命的厉鬼。
这世间至亲,有时,亦可成世间至毒。
那未能降临人世的胎儿,带着对生命的渴望与对被剥夺出生的怨恨,化作了最凶戾的鬼婴。而秀娥那滔天的怨气,在复仇的快意与目睹骨肉噬父的悲哀中,又该何去何从?
这血债,终究是以血偿了。
可这纠缠着生死的孽缘,这扭曲的母子亲情,怕是即便到了阴曹地府,也难以真正解脱。
说书人言罢,久久沉默。他疲惫地闭上眼,仿佛也被这故事里的绝望与悲戾浸透。茶馆内,唯有那冰冷的夜风,穿过门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那对母子鬼魂,唱着一曲永无止境的哀歌。
良久,他才幽幽叹道: 诸位,可见了?这人心若偏,执念若深,便是亲手种下祸根。周守财凉薄自私,视人命如草芥,终招致灭顶之灾。而那秀娥与鬼婴,可怜,可悲,亦可叹。怨气不散,害人性命,然其心中苦楚,又有谁知?这人与鬼,怨与债,说到底,不过是一念之差,酿成的万劫不复。
好了,今夜故事已尽,咱们……散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