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那惊堂木重重拍下,声音在寂静的茶肆里炸开,如同午夜坟地的碎骨声。他脸色青白,眼窝深陷,仿佛他也跟着那沈书生熬干了心血。 上回书说到,沈青书枕边惊现猩红戏服,正是那溺死鬼吴念蓉梦中所示之物!这已非隔空恫吓,而是登堂入室,索命贴身的征兆!沈青书魂飞魄散,他知道,那东西,是铁了心要缠上他了!
且说沈青书见到枕边那套冰凉湿滑、绣着牡丹的猩红戏服,如同被毒蛇缠颈,怪叫一声,从床榻上翻滚下来,连退数步,直至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停下来,浑身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那戏服静静地叠放在那里,在朦胧月色下,红得刺眼,红得妖异,仿佛是用鲜血染就,又刚从冰冷的井水里捞出来一般,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气与水汽。
他不敢触碰,更不敢再睡。就这么瞪大了眼睛,背靠着墙壁,死死盯着那套戏服,捱到了天亮。
鸡鸣三遍,晨光驱散黑暗。那套戏服依旧在那里,证明昨夜并非噩梦。
沈青书如同惊弓之鸟,连行李都顾不得仔细收拾,用床单胡乱将那套戏服裹了又裹,打成一个大包袱,冲出客栈。他寻到镇外一处荒僻的乱葬岗,挖了个深坑,将那包袱死死埋了进去,又搬来几块大石头压在上面。
“吴小姐!吴姑娘!冤有头债有主!害你的是你那狠心的爹,与我这过路的穷书生无关啊!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这东西我还给你,从此两不相欠!”他跪在坟头前,不住磕头,涕泪横流,直到额头磕出乌青,才踉跄着离去。
他以为,将那不祥之物归还原处(虽非那口井,但乱葬岗总该是鬼物该待的地方),便能摆脱纠缠。
然而,他太天真了。
当夜,他换了一家更偏僻的客栈,要了间最靠里的客房,门窗紧锁,甚至搬了桌子抵住门后。他不敢熄灯,和衣而坐,手握匕首,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子时刚过。
“嗒……嗒……嗒……”
那熟悉的、湿漉漉的脚步声,竟穿透了墙壁,清晰地在他房门外响了起来!
一步一步,缓慢而固执,就在他那紧锁的房门外徘徊!
沈青书吓得几乎心脏停跳!它跟来了!它竟然从落霞坳,跟到了这几十里外的镇上!
“滚!滚开!”他崩溃地朝着门外嘶吼,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随即,那幽怨哀婉的《牡丹亭》唱腔,又咿咿呀呀地响了起来,贴着门缝,钻入他的耳中: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歌声如泣如诉,带着一种戏谑般的、猫捉老鼠的残忍。
沈青书捂住耳朵,那歌声却如同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忽然,歌声停了。
门外陷入一片死寂。
这死寂更让人不安。沈青书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