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同檐(上)(1 / 2)

好的,说书人。咱们今夜换个地界

说书人将新添的油灯再次捻暗,火苗挣扎着,在他脸上投下动荡不安的阴影。他嗓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岁月和恐惧磨蚀后的沙哑。 诸位,老宅深院,最易藏污纳垢,这“污垢”,不单是尘土蛛网,有时,更是那些舍不得走、或是不被允许走的……旧主亡魂。

话说这清河镇往南三十里,有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名叫落霞坳。村尾有座青砖黑瓦的老宅,据说是前清一位不得志的秀才所建,后来家道中落,几经易主,最后一位主人是个姓吴的员外,也在二十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中阖家死绝了。自那以后,这宅子便彻底荒废,再无人敢住。

宅子不大,但带着个荒草丛生的后院,高墙深院,常年不见阳光,即便在白日里,也透着一股子阴森气。村里人宁可绕远路,也不愿从它门前过,孩童更是被严厉告诫,绝不可靠近那“鬼宅”。传言夜里常能听到宅中传来女子的啜泣声,或是看到楼上某扇窗户后,有白影一闪而过。

这年秋闱,有个名叫沈青书的年轻书生,因盘缠用尽,又逢连日阴雨,困在了落霞坳附近。他寻遍村落,竟无一家客栈,也无村民愿意收留他这外乡人过夜。眼看天色将晚,风雨更急,他浑身湿透,又冷又饿,几乎要病倒在这荒郊野岭。

无奈之下,有那“好心”的村民,半是怜悯半是戏谑地,给他指了村尾那座吴家老宅。

“那宅子虽破败,好歹能遮风挡雨,”村民眼神闪烁,语带深意,“只是……夜里若听到什么动静,莫要惊慌,装作没听见便是了。”

沈青书虽是读书人,却不信怪力乱神,只道是村民愚昧,嫌弃那宅子死过人,故而危言耸听。他此刻只求一隅安身,哪里顾得了许多?道了声谢,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老宅走去。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朱漆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植物腐烂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连咳了几声。宅内光线昏暗,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可见前厅颇为宽敞,但家具东倒西歪,覆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如同幔帐般从房梁垂下。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瓷片和看不出原样的杂物。

虽破败,但屋顶尚算完好,的确是个避雨的好去处。沈青书寻了处相对干净些的角落,拂去尘土,放下简单的行囊,又找来些散落的枯枝,在前厅中央升起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跳动起来,勉强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和寒意,却也给这死寂的废墟,更添了几分诡异的光影。

他啃着冰冷的干粮,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疲惫渐渐袭来,便倚着墙壁,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火堆已然小了许多,只剩下些许暗红的炭火。屋外雨声未停,屋内一片死寂。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中,他清晰地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嗒……嗒……嗒……”

像是水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缓慢,规律,一下,又一下。

声音来自……楼上。

沈青书的心微微一紧。这宅子荒废多年,楼上怎会有滴水声?莫非是屋顶漏雨?可听这声音,又不太像,过于清晰,过于规律。

他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那“嗒……嗒……”声持续着,不紧不慢,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听着听着,他忽然觉得,那不像水滴,倒更像是……穿着湿透的绣花鞋,在木质楼板上,一步一步,缓慢行走的声音!

这个念头一起,沈青书顿时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猛地想起村民那句“夜里若听到什么动静,莫要惊慌”。

难道……这宅子里,真的不干净?

他强自镇定,告诉自己莫要自己吓自己,或许是风吹动了什么,或许是老鼠弄出的声响。他添了几根柴火,让火焰重新旺了些,试图用光明和温暖驱散心中的不安。

然而,那楼上的“嗒……嗒……”声,并未停止。它似乎就在他头顶的正上方房间里,来回地、徘徊地响着。时而靠近楼梯口,时而又远离。

沈青书握紧了随身携带的、用以防身的短柄匕首,眼睛死死盯着那通往二楼的、隐没在黑暗中的楼梯口。

时间在极致的寂静与那单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中被拉长。沈青书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忽然,那脚步声停了。

就停在……楼梯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