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在院子里，绕着那口古井，一圈，又一圈地走着。不是平常的步履，而是踮着脚尖，如同戏台上的旦角，步态袅娜，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她的手臂微微摆动，做出整理衣袖、抚摸云鬓的姿态，口中再次哼唱起那古怪的婚嫁小调，声音缥缈，带着幽怨与……一丝期盼。
第二天，苏秀儿在冰冷的床上醒来，浑身酸痛，脚底更是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低头，那双红绣花鞋依旧穿在脚上，鞋帮上，竟沾着几滴未干的、暗红色的泥浆，像是……像是从坟地里带回来的。
她终于崩溃了，哭着将一切告诉了爹娘。苏老爹又惊又怒，找来镇上的老更夫和几个胆大的后生，拿着斧头，强行按住苏秀儿，要将她脚上的鞋砍断！
可那看似柔软的缎面鞋帮，斧刃砍上去，竟发出“锵”的一声，如同砍在铁石上，只迸出几点火星！鞋子完好无损，苏秀儿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脚踝处凭空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仿佛那一斧是砍在了她的骨头上！
无人再敢动手。
当夜，苏家请来了邻乡一位有名的神婆。神婆进门，只看了一眼苏秀儿脚上的鞋，脸色便瞬间惨白，连退几步，声音发抖：“快！快把这东西拿走！这不是阳间的物件！这是‘鬼媒鞋’！是给那些横死、心愿未了的待嫁女鬼找替身用的！穿上它的活人，魂魄会被慢慢侵蚀，最后变成那女鬼重回阳间的躯壳！快！在月圆之夜前，若不能将它送走，这姑娘就……”
神婆的话未说完，苏秀儿突然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尖笑，那声音完全变了调，尖锐刺耳：“送走？哈哈哈……晚了！这身子，我很满意！等了七十年，终于等到一个合脚的……”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一把推开试图上前的神婆，眼神空洞，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踮着脚尖，一步步向后院退去，消失在黑暗中。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追到后院，只见井口幽深，水面荡漾，哪里还有苏秀儿的踪影？只有一只湿漉漉的、沾着青苔的大红绣花鞋，孤零零地留在井沿上，鞋头那对鸳鸯，眼睛依旧黑亮，仿佛在嘲笑着世人的无知与恐惧。
苏家迅速败落，不久便搬离了清水镇。那口古井也被填埋。
只是后来，每逢月圆之夜，镇上总有人隐约听到，从镇外乱葬岗的方向，传来若有若无的女子哼唱声，以及……轻盈的，哒、哒、哒的脚步声。
……
说书人吹熄了桌上的白烛，青烟袅袅，带着一股焦糊味。
“唉，有些东西，再精美，再惹人怜爱，也不是活人该碰的。”他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带着看尽世情的苍凉，“那绣花鞋承载的是逝者不散的怨念与执念，活人穿上，便如同点燃了招魂的引线。贪恋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美’，往往招致的，是万劫不复的‘孽’。”
“诸位，切记，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那无主的旧物……更是碰不得啊。”
余音散尽，茶馆内只剩下无边的寂静，与听客们心头那驱之不散的、关于一双大红绣花鞋的惊悚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