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便由此而生。”
说书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神秘的韵律。
“起初,是沈墨卿的画技突飞猛进,尤其是美人图,笔下人物仿佛注入了灵魂,不仅能引来蝴蝶,甚至有人传言,夜深人静时,能听到他画中美人窃窃私语。求画者踏破门槛,沈墨卿名利双收。”
“可渐渐地,他身边的人发觉不对。沈墨卿常常对着那扇子自言自语,时而欣喜若狂,时而泪流满面。他不再接见外人,连仆从也大多遣散。书房里时常传出女子的轻笑与叹息,若有外人闯入,却只见沈墨卿一人。有人从他窗外窥见,他曾与一白衣女子对坐手谈,那女子身影模糊,仿佛由烟雾凝聚而成,而桌上,正摊开着那把《梅魂》扇。”
“他变得愈发怪异,白日里昏昏欲睡,精神萎靡,一到夜晚则神采奕奕,与那‘扇中仙’吟诗作对,抚琴弄墨。他的阳气,仿佛正被那扇子一点点吸走。”
“终于有一夜,沈家的老仆担心主人,半夜起身,路过书房,闻得内有女子歌声,清越婉转,却寒意森森。老仆大着胆子舔破窗纸向内窥视——只见沈墨卿衣衫不整,形容枯槁,正紧紧抱着那把展开的折扇,疯狂地亲吻扇面上的美人!而烛光摇曳下,那扇中美人的画像,嘴角似乎……正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冰冷而诡异的笑容!更骇人的是,美人眼角,竟缓缓渗出一滴鲜红,如同血泪,顺着扇面滑落!”
“老仆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跑去叫人。待家人壮着胆子撞开房门,只见沈墨卿已倒在书案旁,气绝身亡。他双目圆睁,脸上带着极度痴迷与恐惧交织的扭曲表情,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口,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那把《梅魂》扇。”
“而扇面上,那美人的画像……依旧巧笑倩兮,只是面色愈发红润,眼眸愈发传神,仿佛活了过来。而那滴血泪,已不知所踪。”
“沈家认为此扇乃妖邪之物,请来道士做法,欲将其焚毁。可奇怪的是,无论多旺的火焰,都无法伤及那扇面分毫。道士无奈,言此物已通灵,非寻常水火能灭,只得将其封入这特制的桃木匣中,深埋于沈家祖坟之下,以期阴气镇之。”
说书人轻轻敲了敲桌上的木匣,发出“叩叩”的沉闷声响。
“然而,沈家败落后,祖坟被盗,这匣子便重见天日,几经流转。得到它的人,无不是被那空白扇面(此时扇面竟又恢复了空白!)或是那精美扇骨所吸引的文人雅士、收藏大家。他们或想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墨宝,或单纯迷恋它的古意。”
“每一个在扇面上题字作画的人,无论画的是什么,最终,那画面都会渐渐淡去,而沈墨卿所画的《梅魂》美人,则会重新浮现,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妖媚。而得到它的人,也总会步上沈墨卿的后尘,沉溺于与扇中美人的虚幻缠绵,最终心神耗尽,癫狂而死。”
“有人说,是沈墨卿的执念和精魂附在了扇子上;也有人说,那扇面本就是妖物皮囊所制,专吸文人精气;还有人说,那白衣女子并非仙人,而是梅树修炼成精的妖魅,借沈墨卿之手显形……”
说书人缓缓将扇子放回木匣,盖好盖子,仿佛完成了一个庄严的仪式。
“所以啊,诸位,”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惧交加的脸,“若您日后,有幸得见一把扇骨精美、扇面空白或者绘有绝色美人的古扇,可千万要留神。莫要轻易在上面落笔,也莫要长时间凝视。您怎知,您画的、您看的,究竟是心中所想,还是……那扇中早已存在的,正等待着汲取您精气神,以滋养其‘梅魂’的……一丝妖魄呢?”
窗外,夜风呼啸,掠过屋檐,发出如同女子低泣般的呜咽声。
茶馆内,灯火摇曳,映得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说书人不再多言,只是将那沉暗的木匣重新推回案几之下,仿佛推回了一个被封印的、活着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