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画满繁复朱砂符文的杏黄符纸,夹在他食中二指间。
“三清在上,天罡镇煞!定!”
喝令声中,林九手臂一甩,手腕灵巧无比地一抖!
只见那符纸“嗖”地一声,化作一道疾速旋转的黄色流光,带着微微风雷之音,精准无比地贴在了老僵那油光锃亮、后脑稀疏毛发之间露出的脖颈上!
位置刁钻!
符纸落定,朱红符文瞬间明光大放,一股无形的束缚力量如枷锁般降临!
“呃……呃……”
那老僵刚要挣扎抬起的头颅被这股力量死死摁住,紧贴地面,全身剧烈却无规律的震颤抽搐戛然而止,像被瞬间掐断了所有关节的发条。
只有喉咙深处还滚动着不似人声的呜咽,两颗惨绿的眼珠在眶里疯狂地左右转动,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死死钉在几步开外、腿肚子抽筋几乎瘫软在地的钱半仙身上。
尘土渐渐散落。牌坊下静得可怕,只剩老僵喉咙里被符力强行封堵的“嗬嗬”声,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在死寂的清晨回荡。
“噗通……”
钱串子彻底瘫软在地,裤裆不知何时湿了一小片,一股浓重的骚气混入了尸臭焦糊的气味里。
他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对着林九三人方向猛磕头:“活神仙,真是活神仙!钱串子有眼不识泰山,瞎了我的狗眼啊!”
钱大豪扯着墨线,鄙夷地啐了一口:“呸!就这点胆子还敢坑蒙拐骗当半仙?说,那老李头是不是你给人送的终?怎么搞出这么大只粽子?”
林九没理会钱串子的狼狈,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在僵尸身上,一步步走近,仿佛在审视一件极其危险、又蕴含重要线索的证物。
他的鼻子微微翕动,在那浓郁的尸臭中努力分辨着更细微的气息。
姜润月已收剑而立,但手并未离开赤霄剑的剑柄,秀眉眉微微锁着。
“不止是尸气。此僵身上…有异种邪气缠绕,非自然形成,且……”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僵尸僵直的身躯,尤其是那死灰色的脸孔。
“其体内死而未僵的最后一缕生气被强行催动怨念点燃,化为煞火,此乃极其阴毒的‘饲煞引僵’邪术痕迹!必有活人为媒介或诱因!”
“什…什么煞火?邪术?”钱半仙抖得更厉害了,语无伦次。
“老李头…老李头他三天前摔了一跤,就没了!是我…是我操办的…没毛病啊!就是…就是入棺前,他儿子李大炮悄悄塞给他爹手里捏了个小金锁儿,说是…说是镇心口不让魂儿乱跑…这…这算不算?”
他指向僵尸干枯僵硬的右爪——那青黑色的手指紧紧蜷曲着,指缝深处,赫然露出一点黄澄澄的金光!
一枚小巧的麒麟锁!
诡异的是,那金锁表面隐隐泛着一层不祥的灰黑气息。
林九眼底寒光骤盛!
他袍袖一展,指尖捻着的正是之前对付僵尸余威犹存的镇尸符!
“镇!”
符纸再出!
这次没有疾光电影,而是厚重如山,黄符稳稳贴上僵尸紧握金锁的手背!
嗤!
符文金光微闪,金锁上那层灰黑气息仿佛被烫到般剧烈一缩,几乎贴着金锁表面,显出一种被强力压制的不甘沸腾感!
但并未完全消散!
“小金锁?”钱大豪眼睛瞪圆,凑近两步想看个究竟,鼻子猛地抽了几下,脸色变得极其怪异。
“师兄,小金锁?这他娘不是咱在茅山藏经阁里看过的杂书上提过的那‘聚阴引煞金’吧?用死人骨头混着尸煞油炼的邪门玩意儿?那李大炮怕不是个棒槌,亲手把他爹送走了?”
林九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只有一片冰寒的肃杀。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依旧瘫在地上哆嗦的钱半仙,声音低沉得如同两块寒铁在摩擦:“老李头的坟,迁到哪去了?”
钱半仙被这眼神一剐,浑身像过了电似的:“在…在西山乱葬岗!往北、最边儿头新挖的坑,那地界…那地界离着…离着早年间挖出来的一块老碑,就几十步远!都说是百多年前一个外乡将军的衣冠冢…”
“衣冠冢?”姜润月瞳孔一缩。
“你方才在镇口,说乱葬岗深处有‘大家伙’要醒?”
林九猛地回身,锐利的目光刺破弥漫的尸气,钉向僵尸脖颈后那枚微微发光的镇尸符,脸色骤然一变:“不好,气脉牵引!”
几乎就在同时!
嗡——!
大地深处,一声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的闷哼,毫无预兆地传来!
地面上的碎石、尘土、甚至钱串子那只破鞋都跟着剧烈一跳!
紧接着,一股远比眼前这头老僵浓郁十倍、冰冷粘稠如同实质的恐怖煞气,如同火山喷发前积蓄的熔岩般,猛地从西山乱葬岗的最深处轰然升起!
阴森、古老、暴戾!这股无形无质的煞气骤然腾空,化作一道肉眼难辨却感同身受的灰黑色天幕,瞬息间笼罩了整个义马镇上空!
原本尚存的稀薄晨光瞬间被吞噬殆尽,天空呈现一种令人心悸的、锅底般的灰黄!
狂风平地起!
裹挟着更加刺鼻的腥风和一种…百兽奔走粪便的骚恶!
牌坊下悬挂的、褪色起毛的旧经幡,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被撕成了碎片!
整个义马镇所有的狗,无论是看家护院的土狗还是窝里的幼犬,在同一秒发出了凄厉绝望、如同末日降临的哭嚎!
“嗷呜呜——嗷呜呜——!”
镇口方向,离得最近的几家瓦房屋顶上,惊惶的麻雀、乌鸦如同被沸水泼了巢穴,“轰”地炸起一大片!
它们仓皇四散,又被无形的煞气天幕死死压住飞不高,只能在低空扑棱棱乱撞!
一只黑鸟失了方向,“砰”一声撞在远处土墙烟囱上,炸成一团污浊的黑羽血花。
“我的亲娘咧!”
钱半仙两眼一翻白,这次是真的彻底吓晕死过去,歪倒在地口吐白沫。
“卧槽!”钱大豪倒抽一口凉气,头皮瞬间炸开!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手中紧握的墨线都差点脱手飞出去!
他下意识一步挡在姜润月侧前方,铜钱剑锵啷一声斜指煞气蒸腾的西山方向,后背衣衫瞬间被冷汗浸透一大片!
姜润月按在剑柄上的五指骤然收拢!
纤细骨节捏得发白!
那卷被她抱在怀里的素色小旗——太素炼形旗,旗面上玄奥的云水纹路如同受到刺激般骤然亮起,一层柔和的白光迅速流淌出来,虽薄却极其坚韧,瞬间撑开一方丈许见方、勉强隔绝掉恐怖威压的清净领域,将林九、钱大豪和她自己护在里面。
饶是如此,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如同寒潭结了冰!
结丹境的庞大神识,虽然被煞境规则压制,但依旧清晰地反馈着——那煞气源头之物的恐怖!
它的力量,正在被强行唤醒,而且这股苏醒带着一种被彻底触怒的狂暴!
林九牙关紧咬,面沉似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字一句从齿缝里迸出:“是谁动了将军坟?”
他猛地踏前一步,身形骤起如离弦之箭般,朝那宛若地狱入口的义庄大门冲去!
大门内,昏暗一片,阴风阵阵。
残破的棺材、横倒的长凳、散落一地的纸钱与腐烂的供品中间,一个同样油头粉面、但神色更加惊惶狼狈的青年男子正手足并用地试图往供桌底下钻!
他身上那件上好的杭绸马褂,被刮了好几道大口子,沾满了泥灰和暗红的、像凝固血块般的污迹。
“狗东西,滚出来!”
林九怒喝炸响,宛如平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