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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雷霆手段(2 / 2)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很快,桂州城外军营之中,号角连营,战马嘶鸣!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军官的呼喝声打破了雨夜的沉寂。三千装备精良的甲士,在雨中迅速集结,火把的光芒在雨幕中连成一片跳动的海洋,映照着一张张或茫然、或肃杀的脸庞。刀出鞘,箭上弦,一股凛冽的杀气冲天而起,直指南方!

风雨更急了,仿佛在为这支即将南下的军队送行,又像是在为远在邕州的崔?,敲响命运的警钟。山雨欲来风满楼,南疆的天,要变了。

几乎就在桂州大军调动的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邕州,崔?凭借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和遍布各处的眼线,已然察觉到了异常。

这一日傍晚,暮色四合,州衙二堂内烛火初上。崔?刚与孙伯谦议完春耕后水利修缮的款项事宜,王子岳便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

“大人!”王子岳顾不上行礼,直接压低声音急报,“刚接到桂州眼线密报!广南西路经略司突然大规模调动兵马,数量不下三千,皆为精锐甲骑!对外宣称是‘例行巡边,弹压南蛮’,但……但其行军路线、集结速度,绝非寻常巡边可比!下官怀疑……其目标,恐是直指我邕州!”

崔?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的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他缓缓放下笔,抬起头,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他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案几表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这寂静的堂内显得格外清晰。

“平南……巡边……”崔?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讥诮的弧度,“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是有人,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王子岳急切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经略司掌一路军政大权,若其真以‘巡边’为名,强行介入邕州事务,甚至……甚至接管州政,我等该如何应对?是否应立即上书朝廷,陈明真相,请求圣裁?”

“上书朝廷?”崔?摇了摇头,语气冷静得令人心寒,“只怕我们的奏章还未出岭南,经略司的大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了。况且……若无上方授意,卢彦章岂敢如此兴师动众?”他目光锐利地看向王子岳,“子岳,你可曾查出,此番动作,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

王子岳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下官……下官多方打探,隐约听闻……此番调兵,似是……源自汴梁夏相之意!”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夏相”二字,崔?的心还是猛地一沉!果然是他!那个权倾朝野、对“庆历党人”恨之入骨的宰相夏竦!自己终究还是未能逃过他的清算!而且,对方选择的方式是如此狠辣,直接动用一路经略司的军事力量进行碾压,根本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瞬间压在崔?的肩头。但他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危急关头,越不能自乱阵脚。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渐被夜色笼罩的州衙庭院,院中那几株木棉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传令下去,州衙上下,一切如常,不得慌乱。加强城防巡逻,但切勿与即将到来的经略司兵马发生直接冲突。同时,密令蒙力,邕江军各部提高戒备,暗中收缩防线,集中于州城左近,但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

“大人!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王子岳不甘地问道。

“当然不是坐以待毙。”崔?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王子岳,“对方以势压人,我们若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眼下,我们需以静制动,静观其变。首要之事,是稳住邕州民心,不能自乱阵脚。其次,要设法摸清卢彦章的真实意图和底线。他虽奉夏相之命,但未必愿意将事情做绝。这其间,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丝决绝:“况且,我崔?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在邕州一年,我所做所为,皆是为国为民,并无半点私心!即便他夏竦要构陷于我,也需拿出真凭实据!想要我崔?的项上人头,没那么容易!”

这一刻,崔?身上那股属于“崔皓月”的傲骨与锋芒,再次显露无遗!即便身处绝境,他也绝不低头!

就在邕州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暗流涌动之际,临江仙酒楼三楼,那间可俯瞰邕江的雅阁“望江阁”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窗外,江风带着湿气涌入,吹动了阁内垂挂的纱幔。濮宗独自临窗而坐,面前摆着一壶新沏的“云雾茶”,茶香袅袅,他却并未品尝,只是凭栏远眺着江面上往来如梭的舟船和远处朦胧的山影。夜色中的邕江,别有一番神秘莫测的韵味。

红泠轻步上楼,手中端着一碟精致的桂花糕。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神色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她将糕点轻轻放在案上,为濮宗斟了一杯茶,低声道:“二公子,桂州那边……动静不小。三千甲骑南下,这阵仗,怕是来者不善。邕州城内外,已是风声鹤唳了。”

濮宗闻言,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温雅笑意,仿佛窗外即将到来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春雨。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无波:“风声鹤唳?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局面么?”

红泠蹙眉:“二公子……您这是要将崔大人逼入绝境?经略司大军一到,若卢彦章严格执行夏相之命,崔大人他……恐怕凶多吉少。”

“绝境?”濮宗轻笑一声,那笑声清越,却带着一股寒意,“唯有身处绝境,方能看清一个人的真正底色。也唯有在绝对的权力碾压之下,他才会明白,他所坚持的那些所谓‘清正’、‘理想’,在现实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他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变得幽深,“我要他亲眼看着,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是如何被轻易摧毁的。我要他亲身体会,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红泠听着他平静的话语,心中却泛起一阵刺骨的凉意。她深知濮宗的为人,他从不做无的放矢之事,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蕴含着深意。他此举,绝非仅仅是为了打击崔?,更像是一场冷酷的……试炼?或者说,是一场针对人心的残酷实验。

“若他……宁折不弯,誓死不从呢?”红泠忍不住追问,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濮宗转回目光,落在红泠那张妩媚却写满担忧的脸上,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近乎残忍的怜悯与……一丝兴奋?“宁折不弯?那便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若能亲眼见证一颗曾经充满理想与热忱的心,是如何在绝望中彻底死去,化为灰烬……那场面,想必……极为壮观,也极为……有趣。”他话语轻柔,却字字如刀,令人不寒而栗。

红泠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终于明白,濮宗要的,不仅仅是崔?的屈服或死亡,他更想摧毁的是崔?的精神内核,是他所代表的那种不屈的信念!这是一种比肉体消灭更加彻底、也更加可怕的毁灭!

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退到一旁,望着窗外那奔流不息的邕江水,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无奈。在这盘巨大的棋局中,所有人都只是棋子,包括她自己。而执棋者濮宗的心思,如同这深不见底的江水,永远无法窥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