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顶楼,绣户紧闭,帘幕低垂。红泠侧卧于锦榻之上,左臂伤口已由韦青蚨留下的僮家灵药重新包扎妥当,虽依旧疼痛,但那股阴寒麻木之感已消退大半。她并未入睡,只睁着一双媚眼,望着帐顶繁复的缠枝莲纹出神。
昨日林中舍命相救,与其说是奉大先生之命,不如说是出自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本能。看到崔?命悬一线,她竟想也未想便冲了出去。此刻静下心来,回想当时心境,竟是那般决绝,毫无权衡利弊的迟疑。
“真是……鬼迷心窍了。”她自嘲地弯起红唇,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散落的青丝。大先生“暗中维护”的指令,恰巧给了她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内心深处,她明白,那瞬间的抉择,与命令无关。
那名神秘持弓黑衣人的阻挠,没藏呼月临跳崖前怨毒的诅咒,都暗示着此事背后牵扯甚广,远未结束。崔?此人,就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各方势力,也搅动着她这潭本已死寂的春水。
“也罢,既然趟了这浑水,便看看它最终能流向何方。”她慵懒地翻了个身,牵动伤口,微微蹙眉,眼中却闪过一丝兴味盎然的光芒。这邕州城,因崔?的到来,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搜捕无果,疑云再生
州衙前堂,崔?强撑精神,听取蒙力与周台的禀报。
“大人,”蒙力面色凝重,“末将已增派三队人马,沿瀑布上下游及两岸山林反复搜索,直至今日凌晨,仍未发现没藏呼月尸首,亦无其上岸或隐匿的明显痕迹。那瀑布之下潭水深不可测,暗流汹涌,若其当真坠亡,尸身恐已被冲往下游,或沉入潭底。”
周台补充道:“四门盘查亦无比寻常,并未发现形迹可疑之女子出入。城内各处暗哨亦未回报异常。”
崔?闻言,眉头深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绝非好消息。没藏呼月武功高强,心机深沉,若其侥幸未死,必如毒蛇潜伏,伺机反噬。他沉吟片刻,道:“继续加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下游河道、沿岸村落,皆不可放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城内戒备不可松懈,尤其注意是否有陌生面孔或西夏、交趾特征之人暗中活动。”
“末将明白!”二人凛然应命。
崔?又问道:“阿岩副统领与受伤军士情况如何?”
孙伯谦忙上前回道:“回大人,阿岩将军伤势虽重,但未伤及根本,经救治已脱离险境,仍需静养数月。其余受伤军士,皆已妥善安置用药。”
闻此,崔?面色稍霁,吩咐道:“用好药,精心照料,抚恤银两加倍发放,绝不可寒了将士之心。”
处理完紧要公务,崔?已觉疲惫不堪,后背伤口隐隐作痛。周安连忙上前扶他回后宅歇息。行走在廊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沈文漪居住的厢房,窗扉半开,伊人倩影依稀可见;转而想到颜清秋,此刻不知在何处,心中那份牵挂与愧疚,愈发沉重。
阳光正好,庭院中积雪消融,露出青石板路。然而,崔?心中清楚,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没藏呼月的生死未卜,交趾的虎视眈眈,境内可能潜伏的余孽,以及……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无法真正安心。
这邕州通判之位,坐得实是如履薄冰。然既在其位,必谋其政。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纷杂心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如何,先稳住眼前局面,再图后计。路,总要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