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尤!”周文渊气得胡须直抖。
孙伯谦亦是面色凝重:“大人,此乃攻心之计,意在激怒于您,动摇您的威信,更向全城彰显其能量。”
崔?冷笑一声,眼中寒芒如冰刃:“跳梁小丑,徒逞口舌之快。她越是如此张扬,破绽便露得越多。”他挥了挥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东西收下,不必退回。告诉来人,本官‘谢过’红老板娘的美意。让她……好自为之。”
衙役领命而去。
崔?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中枯寂的秋景,心中那股被压抑的怒火与屈辱,如同地火般奔涌,却被他强大的意志死死压住,化为更深的冷静与锐利。红泠愈是猖狂,便愈证明其背后“大先生”的能量惊人,也愈让他坚定要将此毒瘤连根拔起的决心。
然而,现实的困境依旧如铁壁般横亘于前。
孙伯谦上前一步,面带愧色与焦虑,低声道:“大人,连日排查,所有能接触证物房的人员,包括值守、文书、杂役,乃至当日巡逻经过附近的兵丁,皆已反复盘问核查,竟……竟无一人有明确作案时机或可疑行迹。那内鬼……仿佛隐形了一般,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周文渊也补充道:“剩余卷宗亦复核完毕,并无篡改迹象。账房近日支出亦无异常大额款项。”
线索,似乎彻底断了。
那本至关重要的账册,以及其他辅助证物,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内鬼隐藏之深,手段之高明,远超想象,仿佛一个无形的幽灵,潜藏在这州衙之内,窥探着一切,并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了致命一击。
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压抑沉重。一种无形的挫败感与焦虑,弥漫在空气之中。
崔?默然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眉头紧锁,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灰蒙的天空,脑海中无数线索与面孔飞速闪过,却又如同乱麻,难以理清。
颜清秋一直静立在一旁,默默烹茶,并未打扰他们议事。此刻,见崔?神色疲惫,眉宇间焦虑深重,她放下茶壶,缓步走上前来。
她并未多言,只是自怀中取出一支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玉箫。箫身并无过多纹饰,唯箫尾坠着一缕细细的深青色流苏,更显其清雅脱俗。
她走到窗边,与崔?并肩而立,目光温柔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微启朱唇,将玉箫抵于唇下。
下一刻,一缕清越空灵、却又带着淡淡忧思的箫音,如同山间清泉般,悄然流淌而出。
曲调并不激昂,亦不悲切,而是以一种独特的、舒缓而悠远的韵律,徐徐铺陈开来。音律婉转徘徊,时而如云卷云舒,时而如月照空谷,时而如清风拂过竹林,带着一种洗涤尘虑、安抚心神的奇异力量。
箫音袅袅,穿透了书房内凝重的空气,也悄然渗入了崔?紧绷的心弦。那纷乱的思绪、焦灼的情绪,在这宁静深邃的箫声抚慰下,竟奇迹般地缓缓平复、沉淀下来。
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任由那清冷的箫音如同冰泉般流过心田,浇灭了那躁动的地火,带来一片清明与冷静。
孙伯谦与周文渊亦被这突如其来的箫声所吸引,怔怔地望向窗边那吹箫的白衣女子。但见她神情专注,侧颜如玉,箫声自其唇边流泻,与她周身那股清冷出尘的气质浑然一体,仿佛她并非凡尘俗子,而是自画中走出的、以音律抚慰人心的仙子。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书房内那令人窒息的焦虑与压抑,仿佛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崔?缓缓睁开眼,眸中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睿智。他转头看向颜清秋,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柔情,轻声道:“谢谢你,清秋。”
颜清秋微微一笑,收起玉箫,柔声道:“心静则智生,智生则事成。皓月,你只是太累了。”
就在这时,一名亲随快步走入,呈上一封密信:“大人,韦青蚨姑娘派人急送来的消息。”
崔?精神一振,立刻拆开阅览。信是韦青蚨亲笔所书,言道她派出的僮人暗哨已潜伏数日,日夜监视临江仙。然则,酒楼重新开业后,生意虽恢复火爆,往来皆是熟客商旅,并未见有任何形迹可疑之人与红泠或其核心手下接触。石保衡亦未曾露面。一切,平静得近乎诡异。
崔?放下密信,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神深邃如夜。
平静?这绝非真正的平静。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令人窒息的死寂。红泠、石保衡、乃至那神秘的“大先生”,必然在暗中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已不再焦躁。内鬼虽匿,线索虽断,敌踪虽隐,但他相信,只要耐心布局,冷静应对,狐狸的尾巴,总有露出来的一天。
他握了握拳,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