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走上前,目光冰冷地看着被制服的阿虎,举起手中的旧衫和钱袋,声音沉静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阿虎!这袖口的撕裂痕迹,与你潜入阿猛家窗口挂落的纤维吻合!这衣衫上的毒草气味,与阿猛柜下残留的毒屑一致!这袋来历不明的钱财,便是你谋害堂兄、嫁祸阿月的铁证!你还有何话说?!”
阿虎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挣扎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瘫软在地,口中喃喃:“不……不是……是蛊……是阿月放蛊……”
次日清晨,鼓楼坪前,全寨僮人再次被召集而来。鬼师面色阴沉,韦望山峒主神色凝重,韦青蚨站在父亲身边,眼中充满担忧与期待。被捆绑的阿月依旧跪在一旁,眼神绝望。
崔?立于场中,阿岩与数名邕江军士押着面如死灰的阿虎站在一旁。
“峒主,鬼师,各位寨老乡亲。”崔?声音清朗,传遍全场,“关于阿猛之死,本官已有查明。”
他先向鬼师微微拱手,以示尊重:“鬼师断语,涉及蛊毒幽微,本官不敢轻言妄断。”此言先安抚了鬼师及其信徒。
随即,他话锋一转,开始条分缕析地展示证据:
他举起那件旧衫,指出袖口撕裂处,并请人取来窗棂上发现的纤维比对,颜色质地完全一致。
他出示那包潮湿泥土和毒草碎屑,请寨中熟悉草药的老者辨认,老者惊道:“这是‘断肠草’的根须!剧毒!”
他再拿出那袋银钱,厉声质问阿虎钱财来源。阿虎在铁证面前,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倒在地,嚎哭着承认:因觊觎阿猛继承的那片好田产,又得知其近日挖到一株罕见老山参卖得了好价钱(正是那袋银钱),遂心生歹念。他熟知寨中信奉蛊毒,便采集断肠草根须捣碎,趁夜潜入阿猛家,将其混入阿猛的水罐中。阿猛中毒身亡后,症状诡异,他趁机散播谣言,并贿赂串通鬼师的一名弟子(已被控制),将嫌疑引向孤苦无依的阿月,企图一石二鸟,既得田产,又吞钱财!
鬼师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狠狠瞪了那名被揪出的弟子一眼,却哑口无言。
寨民们则是由最初的震惊、怀疑,逐渐转为愤怒!他们愤怒于自己被利用,愤怒于阿虎的残忍与狡诈,更对那位被冤枉的可怜女子阿月,生出了巨大的愧疚。
崔?环视众人,声音沉痛而有力:“诸位乡亲!蛊毒之说,幽深难测,或有其理。然,人心之毒,更甚于蛊!此案并非鬼神作祟,乃是歹人利用我等对蛊毒的敬畏,行谋财害命之实,玷污神圣信仰,扰乱村寨安宁!此等行径,天理难容,王法更不容!”
他下令:“将真凶阿虎及其同党,依《宋刑统》‘谋杀’律,押回州衙,严惩不贷!蒙冤者阿月,即刻释放,官府予以抚恤!”
他又看向鬼师和韦望山:“峒主,鬼师。依《抚夷条令》,命案由汉官审理,然本官邀请诸位寨老一同听审,如今真相已明,凶手伏法,冤情得雪,想必亦符合僮人追求公道之心吧?”
韦望山长叹一声,躬身道:“大人明察秋毫,为我寨除去真凶,洗刷冤屈,老夫……心服口服!”众多寨老也纷纷附和。
鬼师面色变幻,最终也缓缓躬身,哑声道:“大人……所言极是。是老朽……被小人蒙蔽了。”
被松绑的阿月,瘫倒在地,失声痛哭,向着崔?的方向连连磕头。
寨民们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位清瘦却目光如炬的汉官,眼神中的恐惧与隔阂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敬佩、感激与信服!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位汉官带来的“王法”,并非要剥夺他们的习俗,而是真正能为他们主持公道、保护弱小的强大力量!
韦青蚨站在人群中,望着场中央那个从容不迫、以智慧与勇气拨开迷雾、匡扶正义的男子,她的心潮澎湃,眼中闪烁着无比折服与倾慕的光芒。他的智慧,他的担当,他的仁心,再一次深深震撼了她。
崔?此举,既揪出了真凶,保全了司法公正,又极大地尊重了僮人习俗和鬼师的颜面(将过错归于其弟子蒙蔽),更以无可辩驳的事实,潜移默化地让僮人认识到“王法”的公正与必要性,赢得了他们更深层次的、发自内心的敬佩与信任。
经此一役,崔?在邕州僮人中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白岩寨的迷雾散去,而汉僮之间的信任纽带,也因此案而变得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