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急忙护住背篓,连连后退:“不……不卖!官老爷说了……不能强买……”
“官老爷?官老爷管天管地,还管老子做生意?”汉商欺他老迈,声音拔高,竟欲动手强抢!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此。僮人们面露怒色,却敢怒不敢言;汉商们则大多冷眼旁观,甚至有人面带戏谑。
“住手!”
一声清叱,如同裂帛,骤然响起!韦青蚨排众而出,一把拦住那汉商的手腕,眼神冰冷如刀:“你想做什么?强买强卖?视《抚夷条令》如无物吗?!”
汉商被她的气势所慑,又见其身着汉装,一时摸不清来历,强自争辩道:“你……你谁啊?我和这老倌谈买卖,关你什么事?他漫天要价,我还不能还价了?”
“还价可以,强抢不行!”韦青蚨毫不退让,“《条令》明示,交易须得自愿,按官定市价浮动!你且去看看那边立着的价牌,这等品相的田七,官价便是二十五文至三十五文!老翁开价三十,何来漫天要价?你出价十文,分明是欺他老实!”
汉商顿时语塞,脸色涨红。周围僮人见有人出头,且句句在理,胆气渐壮,开始低声议论指责那汉商。
“何事喧哗?”崔?适时走了过来,面色平静,不怒自威。
韦青蚨立刻将事情原委清晰禀明。那汉商见崔?气度不凡,心下已虚了三分,兀自嘴硬道:“这位公子评评理,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女子怎地如此凶悍……”
崔?目光扫过那惶恐的老翁,又看向那汉商,淡淡道:“不必多言。蒙力,于市口设公案!”
很快,一张简单的条案便在市场中心摆开。崔?端坐其后,蒙力、阿岩侍立两旁,韦青蚨立于侧旁。所有商贩百姓皆围拢过来,屏息观看。
“《邕州抚夷条令》乃本官亲颁,昭告四方,岂容轻犯?”崔?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尔身为汉商,不遵市令,欺压老弱,意图强买,证据确凿!依《条令》及《宋刑统》‘市廛律’,判你:一、即刻向这位老丈赔礼道歉;二、罚没此次入市所有货物,充入官库;三、逐出本次大圩,往后邕州境内所有官设互市,永不允入!”
判决一出,满场哗然!那汉商如遭雷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给小人家一条活路啊!”
崔?丝毫不为所动,示意衙役将其拖走。随后,他亲自从袖中取出三十文铜钱,走到那仍在发愣的僮人老翁面前,和声道:“老丈,受惊了。这是你的货款,请收好。日后若再遇此等事,可直接向市监或官府申诉,自有本官与你做主。”
老翁颤抖着接过那沉甸甸的三十文钱,热泪盈眶,忽然扑通跪下,用僮语连连道:“谢青天大老爷!谢青天大老爷!”
这一幕,如同最生动的宣告,深深烙印在所有围观者的心中!僮人们看到了官府动真格保护他们的决心,看到了那位“崔通判”言出法随的威严与公正!汉商们则被狠狠震慑,再不敢心存侥幸,纷纷暗自提醒自己务必遵守规矩。
经此一事,圩市上的气氛陡然一变!之前的戒备与隔阂仿佛被一阵清风吹散。交易变得热烈而顺畅起来,讨价还价声、成交后的笑语声此起彼伏。僮人脸上的笑容多了,纷纷将带来的山货售出,换回急需的盐铁布匹;汉商们也发现,只要买卖公平,僮人的货物确实物美价廉,利润亦可观。
崔?与韦青蚨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韦青蚨看向崔?的目光中,除了倾慕,更添了几分由衷的敬佩。此人之魄力、智慧与担当,远非她以往所见的任何汉官所能及。
夕阳西下,将郁江水面染得金红一片。首届“僮汉大圩”在逐渐热烈的气氛中圆满落幕。人们带着收获与希望,陆续散去,并将今日所见所闻,带往四面八方。
崔?独立江边,望着满载而归、笑容满面的僮人汉民,心中积压多日的阴霾似乎也被这夕阳驱散了几分。条令已颁,圩市初成,民心渐附。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方向已然明确,曙光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