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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考察民生(2 / 2)

陈曙阴沉着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哼!他以为他是谁?他想查田亩?查军屯?简直是痴人说梦!他想找茬,本官就给他一个茬!传我命令,让孙启年、王德明,还有城隍庙那几个地痞流氓,给我盯紧崔?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那个姓张的幕僚,还有那个老胥吏孙伯谦!还有,派人去那楞村,给我‘特别关照’一下那个姓黄的村老和被打的汉子,让他们知道,胡言乱语是什么下场!”

“是!大人英明!”亲兵和幕僚连忙应声。

陈曙冷笑一声,端起另一个酒杯,又给自己斟满:“崔?,你想玩?本官陪你玩玩!看看是你先掰断我的骨头,还是我先捏死你这只蚂蚁!”他眼中凶光毕露,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骄横,只剩下赤裸裸的阴狠与杀意。他知道,崔?的到来,对他而言,绝不仅仅是一个清廉上司的威胁,更是动摇他多年根基、甚至身家性命的巨大危机。一场针对崔?的阴谋,已在暗中悄然启动。

数日后,那楞村村公所。

经过几天的调查、丈量、公示,崔?初步掌握了那楞村土地的大致情况。果不其然,村中近三成的土地,名义上属于“官田”或“军屯”,实际上却被里正、村老以及几名与孙启年、王德明勾结的胥吏、军痞暗中控制,每年向村民征收远超朝廷规定的租税。而所谓的“军屯”,更是名存实亡,大部分土地早已被私下转租或侵占。

崔?决定,拿村中最大的“蛀虫”——里正赵老四开刀。此人贪婪狡诈,在村里一手遮天,民愤极大。

公审之日,那楞村村公所前的空地上,挤满了闻讯而来的村民,黑压压的一片,连周围树上都爬满了人。阳光炽烈,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激动的气氛。村民们脸上带着忐忑、好奇,更有抑制不住的期待。

崔?端坐堂上,张诚、孙伯谦分坐两旁。几名亲兵肃立两侧,手持刀枪,维持秩序。孙启年、王德明也被“请”来,坐在一旁,脸色阴沉。

被五花大绑的赵老四瘫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经本官查证,里正赵老四,长期勾结不法胥吏、军痞,侵占官田军屯土地三百余亩,鱼肉乡里,欺压良善,贪墨租税,罪证确凿!按大宋律例,应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尔等乡亲,可有冤情要诉?”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爆发出震天的呼声:

“大人英明!”

“严惩赵老四!”

“他冤枉了我们多少年啊!”

“还有村西头的孙二赖子!他也霸占了不少田地!”

“对!还有里正他老婆的弟弟……”

村民们群情激奋,纷纷指证赵老四及其党羽的罪行。张诚等人连忙记录在案。

赵老四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有罪!小的知罪!求大人看在小人以往也为村里做了不少贡献的份上,从轻发落啊!”

崔?不为所动,冷声道:“法律无情,岂容你狡辩!来人,将赵老四押下去,听候发落!将其侵占的土地,按名册归还村民!”

“大人!使不得啊!”一直沉默的孙启年突然站起身,躬身道,“大人,赵老四虽有过错,但毕竟任职多年,也为村里做了些事。如今将他如此重罚,恐怕……恐怕会引起地方不稳啊。再说,军屯土地归属,历来复杂,牵扯甚广,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赵老四……退赃赎罪,戴罪立功,如何?”

王德明也连忙附和:“是啊,大人,孙仓曹所言极是。不如从宽处理,给赵老四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崔?目光如刀,扫向孙启年二人:“本官依法办事,岂容尔等置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屯土地,亦有军制条例。尔等口口声声‘牵扯甚广’,‘地方不稳’,是在质疑本官的决断,还是另有所图?”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孙仓曹,王巡检,还有在座的几位‘乡绅’,本官丑话说在前面。今日之事,若有人胆敢再行阻挠,或暗中捣乱,煽动滋事,休怪本官翻脸无情,严惩不贷!本官倒要看看,是你们这些人‘牵扯甚广’,还是本官的官威更重!”

一番话,掷地有声,杀气腾腾。孙启年、王德明脸色煞白,不敢再多言。那些原本还想求情的“乡绅”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出声。

村民们见状,更是欢欣鼓舞。

就在这时,村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名衙役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老者,急匆匆闯入。

“崔大人!崔大人!”为首的衙役气喘吁吁地喊道,“不好了!村外的……村外的田埂……被人……被人挖断了!水渠……水渠也被人……堵死了!”

“什么?!”崔?霍然起身,“怎么回事?!”

那衙役哭丧着脸道:“是……是城隍庙那伙地痞流氓!他们……他们说这是给崔大人……‘警示’!还说……还说要让村里……颗粒无收!”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岂有此理!”

“他们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一定是赵老四他们指使的!”

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不仅仅是破坏水利,更是赤裸裸的威胁!是向他宣战!

“传本官命令!”崔?声音冰冷,带着雷霆之怒,“立刻封锁村口,抓捕所有参与破坏之人!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亲兵们领命而去。

崔?转向孙启年、王德明,目光如电:“孙仓曹,王巡检!城隍庙的地痞流氓,素来与你们兵马司关系‘密切’吧?此番滋事,你们作何解释?!”

孙启年、王德明汗如雨下,连连辩解:“大人明鉴!此等刁民,素行不轨,大人明鉴啊!”

崔?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们。他转向张诚:“张诚,立刻组织人手,修复水渠田埂!安抚村民!告诉他们,本官绝不会让大家的生计受损!”

“是,大人!”

一场精心策划的破坏行动,被崔?迅速、强硬地镇压下去。虽然未能立刻揪出幕后主使,但也给了孙启年、王德明等人当头一棒,让他们见识到崔?并非易于之辈。

然而,崔?知道,这只是开始。对方既然已经出手,就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或许还在后面。他抬头望向炎炎烈日,心中警铃大作。他必须尽快建立起有效的情报网络和护卫力量,才能在这险恶的邕州站稳脚跟。而此刻,他并未注意到,在人群的角落里,一个戴着斗笠、身形矫健的身影,正默默地注视着他,眼神复杂,既有担忧,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那人,正是韦青蚨。她听闻了村中的动静,特意赶来看看。崔?在公堂上的凛然正气,以及面对威胁时的果断强硬,让她心中那早已冰封的某个角落,似乎又被悄然触动了一下。但她很快便隐藏起身形,如同一只警惕的雌豹,消失在人群之中。她知道,自己不能,也不敢,再与这个汉官有过多牵扯。但有些事情,却似乎……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数日后,那楞村外,一片新垦的坡地。

清丈风波暂告一段落,田亩归属得以厘清,村民们正热火朝天地在归还的土地上劳作。崔?在张诚陪同下,再次来到村中查看进展。他拒绝了乘坐肩舆,坚持步行,汗水浸湿了衣背。

行至村外一处坡地,崔?的目光被一片特殊的作物吸引。那并非常见的稻谷或桑麻,而是一片片茎秆粗壮、叶片宽大的青纱帐,在烈日下泛着油绿的光泽。微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张诚,此为何物?”崔?指着那片青纱帐问道。

张诚仔细辨认了一下,答道:“回大人,此乃‘柘’树(甘蔗古称)。本地土人称之为‘蔗’。其茎多汁味甘,嚼之如饴,亦可熬煮成浆,凝结后可得‘石蜜’(粗糖),然产量不高,制法粗陋,多为村野孩童解馋之物,或充作牲畜饲料。”

崔?闻言,眼中骤然一亮!他快步走近蔗田,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粗壮的茎秆。他曾在翰林院典籍中见过关于甘蔗的记载,知道在闽粤之地,已有较为成熟的制糖之法,所产“糖霜”(白糖)价值不菲,乃上贡珍品。他伸手折下一小段蔗茎,剥开坚韧的外皮,露出洁白的茎肉,轻轻咬了一口。一股清甜甘冽的汁液瞬间溢满口腔,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好甜!”崔?赞叹道,“此物……竟如此甘美!张诚,你方才说……此物可熬糖?”

“是,大人。本地确有土法熬制,但所得多为黑褐色糖块,杂质甚多,远不如闽粤所产‘糖霜’精纯,故难登大雅之堂,市价亦贱。”

崔?站起身,望着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蔗田,心中豁然开朗!邕州地处南疆,湿热多雨,土地虽非沃野千里,却极适宜甘蔗生长!若能引进闽粤先进的制糖之法,改良工艺,大规模种植甘蔗,制成上好的“糖霜”……这岂不是一条富民强州、发展特色产业的康庄大道?!既可增加官府税收,又可让百姓多一条生财之道,更能促进汉僮交流!

“张诚!”崔?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立刻派人,去寻访村中会种蔗、熬糖的匠人!本官要亲自问话!还有,速去查阅典籍,了解闽粤制糖之法!此物……或可成为我邕州破局之机!”

张诚虽不明所以,但见崔?如此重视,连忙应道:“是!大人!”

崔?站在坡顶,眺望着这片在阳光下摇曳生姿的蔗田,又望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峦,心中充满了新的希望。这看似不起眼的“柘”树,或许……正是邕州摆脱贫困、走向富庶的钥匙!他仿佛看到,未来邕州的土地上,蔗田连片,糖坊林立,商贾云集,百姓安居乐业……这,不正是他孜孜以求的“安边”之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