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衍在汴梁城的繁华中又漫步了两日。他看尽了虹桥下的舟楫往来,听遍了瓦舍里的鼓乐笙箫,尝过了州桥夜市的各色小吃,也钻入了那些阴暗巷弄,目睹了贫苦百姓的挣扎。
这座城市的活力与创造力令他赞叹,但其下隐藏的社会矛盾、军事隐忧以及那种精致却缺乏锐气的文化氛围,也让他有了更深的体会。
这是一个站在岔路口的文明,灿烂,却不知前路将引向何方。
离开前,他决定去见两个人。
是夜,皇宫大内,福宁殿。 年轻的官家赵祯刚刚批阅完今日的奏章,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今年二十一岁,面容清秀,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和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眼神温和,但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惧与迷茫。先帝(真宗)留下的澶渊之盟带来的和平与岁币压力,西北党项人的日益猖獗,朝廷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都让他这个刚刚亲政不久的皇帝感到力不从心。
殿内烛火摇曳,侍立的宦官悄无声息。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烛火微微晃动。 赵祯似有所觉,抬起头,猛地发现龙书案前,不知何时竟悄然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着青衫,容貌普通,却气质超然,仿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又似乎独立于世界之外。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敬畏,也没有恶意,如同在看一个…有趣的样本。
“何人?!”赵祯吓得几乎要惊呼出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太大声音,周围的宦官也如同被定住一般,毫无反应。他心中骇然,这是遇刺了?还是…
“陛下不必惊慌。”万衍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非此间人,亦非为歹意而来。只是途经此地,见汴梁繁华,陛下仁名广播,特来一见。”
赵祯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是天子,自有其气度。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仙师…从何而来?见朕…所为何事?”
他见对方手段神异,下意识用了敬称。
“从来处来。”万衍微微一笑,“只是想问问陛下,身为天下之主,可有理想抱负?欲将这大宋,带向何方?”
赵祯闻言,沉默了片刻。
理想抱负?他自幼被严格教导为守成之君,所思所想,无非是效法先贤,垂拱而治,保境安民,维持这太平盛世。但被这神秘人一问,他内心深处某些被压抑的东西似乎被触动了。
他斟酌着开口:“朕…只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君臣一心,四海升平。使百姓无饥馑之苦,士人有报国之门…”
他说着教科书式的答案,眼神却有些飘忽。
万衍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忽然问:“若四方夷狄不服王化,屡屡犯边,劫掠州县,当如何?”
赵祯脸色微变,想起西北战事,语气低沉:“…当以王师讨之,若…若事有不逮,亦可以金帛抚之,以求和平。”
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攘外必先安内,但这话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若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政令不出京师,效率低下,冗官冗兵耗空国库,又当如何?”万衍再问。
赵祯额头渗出细汗:“…当…当亲贤臣,远小人,整顿吏治…”
话说得漂亮,但他自己都知道,执行起来何其艰难,牵一发而动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