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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神脊上的幽灵(2 / 2)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接触到那深色衣料的瞬间——

盘坐的身影动了。

并非剧烈的动作,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从漫长的沉思中苏醒过来一般,缓缓站起。动作流畅,毫无滞涩,没有丝毫高海拔活动应有的艰难,轻盈得像是在平地起身。他转过身。

一张年轻得过分的东方面孔映入众人眼帘。黑发,黑眸,面容平静无波,如同万年冰封的湖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眼神扫过面前六个狼狈不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攀登者,那目光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冷,既无惊讶,也无怜悯,甚至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好奇。

那是一种绝对的、俯瞰般的漠然,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六个刚刚征服世界之巅的活人,而是几块无关紧要的石头,或是脚下亘古不化的冰雪。

这漠然的目光让刚刚还沉浸在登顶狂喜中的众人瞬间如坠冰窟。杰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艾米丽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卡尔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冰镐横在胸前,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佐藤美纪瞳孔微缩,拉吉夫停止了祈祷,脸上只剩下茫然和敬畏。

让·雷诺阿则死死盯着那张年轻的脸,灰败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短暂停留,尤其是在让那张行将就木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投向远方翻滚的云海和无尽的群山轮廓。

然后,他迈步。

没有理会任何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就那样迈开脚步,沿着狭窄的峰顶岩脊,朝着远离攀登路线的、更为陡峭和未知的方向走去。

步伐平稳而从容,仿佛脚下不是八千米高峰的刃脊,而是自家庭院的小径。

“喂!等等!”杰克忍不住喊道。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走到岩脊尽头,下方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万丈深渊和狂暴的雪坡。他没有使用任何绳索或工具,就那么一步踏出,身影在呼啸的风雪中一闪,便消失在下方陡峭的雪坡之后,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六个目瞪口呆、身心俱疲的登山者,站在世界之巅的寒风里,面面相觑。登顶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谜团。刚才所见,究竟是濒死的幻觉,还是……

某种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存在?

让·雷诺阿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佝偻下去,几乎站立不稳。拉吉夫急忙扶住他。让的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K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底,那一点微弱的希冀之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绝境中,幽幽地、顽强地燃烧起来。

三天后。

尼泊尔,加德满都。

逃离了死亡地带的酷寒和缺氧,这座古老而喧嚣的城市以其特有的烟火气和混乱的活力拥抱着疲惫的旅人。香料、尘土、汗水和焚香的气味在狭窄的街道上混合蒸腾。

六位登山者下榻在泰米尔区一家稍显破旧但颇具特色的旅馆——牦牛与雪人客栈。热水澡、热腾腾的尼泊尔奶茶(玛莎拉茶)和相对充足的氧气,让他们的身体从濒临崩溃的边缘稍稍恢复,但精神上,珠峰顶上那神秘身影带来的巨大冲击和谜团,却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旅馆略显昏暗的公共休息室里,壁炉里燃烧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着雨季前特有的湿冷。杰克、卡尔、艾米丽、佐藤美纪和拉吉夫围坐在一张铺着厚实毛毯的木桌旁,桌上散落着空了的奶茶杯和一些当地的点心。

气氛沉闷而压抑。

登顶成功的证书和照片带来的短暂兴奋早已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对未来的茫然。让·雷诺阿没有下来,他的身体状况在峰顶就已达到极限,下山途中更是急剧恶化,被紧急送往加德满都条件最好的国际医院,医生摇着头,给出的诊断冰冷而绝望:多器官衰竭,不可逆转,时间不多了。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艾米丽抱着膝盖蜷缩在铺着厚厚坐垫的木椅里,眼神还有些恍惚,望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低声问道,“幽灵?山神?还是……我们集体缺氧产生的幻觉?”

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仿佛还能感受到峰顶那刺骨的寒意。

“幻觉?”卡尔冷笑一声,声音依旧带着德国式的冷硬,他端起一杯新倒的奶茶,却没有喝,“六个人同时看到同样的幻觉?动作那么清晰?而且……”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每一个细节,“他身上没有冰霜,没有装备,那种眼神……不是幻觉能模拟的。”他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敲击着。

杰克双手撑在桌面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络腮胡几天没刮显得更浓密了。“不是人,这点可以肯定。但也不是鬼魂。他更像是……”

他努力寻找着词汇,“……一种现象。就像……就像风暴本身。他存在,他移动,但他不属于我们理解的范畴。”

他想起那个漠然的眼神,心头依旧泛起寒意。

佐藤美纪安静地坐在角落,双手捧着一杯早已凉掉的奶茶,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偶尔抬眼,目光会下意识地扫过旅馆入口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是在警惕着什么。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拉吉夫则显得更加虔诚,他低声用印地语念诵着什么,然后才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那是湿婆的化身,雪山之神对我们的考验……或者……恩赐?”

他看向杰克,“让先生……他最后看到K的眼神……我觉得他明白了什么。”

提到让,气氛更加沉重。艾米丽眼圈微红,低声说:“医生说……可能就是这两天了。他……他撑得太久了。”

一股悲伤和无力感弥漫开来。征服自然的豪情在生命的脆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就在这时,旅馆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