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万一乐首先抛出《金刚经》此偈,
“此理深奥,言时间本空。然我近日偶有所感,触及时间长河,见过去沉疴,感未来微澜。既言‘不可得’,我之所感所动,岂非虚妄?执着于‘不可得’,是否亦是一种‘得’之妄念?”
明心答:“阿弥陀佛。施主所感,乃大神通,非凡俗可比。‘不可得’者,非谓其虚无,乃指其无常、无住、无自性。过去之业已成烟,执着追悔,徒增烦恼,是‘不可得’;现在刹那生灭,欲将其牢牢抓住,如手握流沙,是‘不可得’;未来未至,种种臆测忧怖,皆如空中楼阁,是‘不可得’。施主能感时间长河,是观照之功,明其流变,知其虚妄,方能不为其所缚。所谓‘动’,乃慈悲愿力使然,非为‘得’其心,实为渡其苦。不着于相,不滞于时,方是真‘不可得’。”
万一乐微微颔首:“观其流变,不滞其中…此解甚妙,我受教。” 他理解了时间本质的无常,行动的意义在于基于当下的愿力去改变业力的流向,而非执着于某个固定的“过去”或“未来”。
“众生皆苦,慈悲普度。”万一乐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审视,“然观史册,佛门常有‘盛世讲经,乱世闭门’之说。更有诸多僧众,空谈慈悲,不修心性,以致滋生诸多龌龊,败坏佛门清誉。此等‘避世’之行、‘心口不一’之状,岂非与‘普度’宏愿背道而驰?此等心性,又如何能渡己渡人?”
明心答:(面露愧色与悲悯)“施主此言,如利剑穿心,直指我佛门积弊。老衲汗颜。‘避世’之举,确为下乘,乃修行不足、定力不坚、畏怖红尘业力反噬所致,实乃我辈之耻,非佛法本意。佛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藏菩萨发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此方为真慈悲,真担当!至于僧众败类……”
老法师深深叹息,“林子大了,难免有枯枝败叶。人性之劣根,贪嗔痴慢疑,披上袈裟亦难根除。此非佛法之过,乃人之过,修行不到之过。我辈当常怀惕厉之心,持戒精严,以行践言,以正祛邪。然,施主亦不可因噎废食,只见枯枝,不见参天大树。”
万一乐目光平静:“法师坦诚。我理解人性之复杂,修行之艰难。‘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担当,我深以为然。然,对于因‘避世’或‘心性不修’而导致的诸多流弊,我无法认同,亦不能接受。渡人者,当先有直面浊世、砥砺前行的金刚心。避重就轻,非解脱之道。” 他肯定了担当精神,但对佛门历史上的避世倾向和部分僧侣的堕落持批判态度。
(转向道门)“再问道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此‘无为’之道,常被解为顺应自然,不妄为。然我治沙海,引天象,改地脉,梳理狂暴业力,此乃‘逆天改命’之举。此‘有为’之行,是否悖逆了‘道法自然’?”
明心答:(略作沉吟)“老衲于道门精义,所知不如佛法精深。然依浅见,‘无为’非不作为,乃不妄为,不强为,循道而为。施主治沙,非为一己私欲,乃为修复自然伤痕,梳理天地戾气,此正是‘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损有余而补不足。此乃大作为,合乎天道循环、生生不息之本意,非悖逆也。若天地病入膏肓,仍袖手旁观谓之‘无为’,岂非见死不救?此非真‘无为’,实乃冷漠。”
这个回答虽在理,但偏向于用佛家“慈悲利生”的理念来诠释道家的“无为”,未能真正深入道门“无为而无不为”的玄妙辩证。
万一乐听罢,只是微微点头:“法师此解有其道理。然,道法玄深,此问或许更该问道门高人。”
他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觉得未能触及“无为”与“有为”在更高层面上的辩证统一,心中对道门理论的好奇与思考并未完全解开。
禅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唯有茶香与檀香交织。明心法师的解答,如同清泉,洗去了万一乐心中关于佛理的一些浮尘,也激起了更深层的涟漪。
对时空的领悟更深:“过去心不可得”的阐释,让他更清晰地把握了自己扰动时间的界限与意义——不为沉溺过去,不为掌控未来,只为以当下宏愿,斩断业力锁链,开辟新的可能。时间如河,他是渡者,亦是修河人。
对“慈悲”与“担当”的认同:地藏菩萨的大愿精神,与他“愿世间众生皆得解脱”的宏愿内核共振。真正的慈悲,需要无畏的担当和入世的勇气。
对宗教局限性的清醒:佛门历史上的避世、部分僧侣的堕落,道门“无为”在实践层面可能产生的模糊与争议,都让他更深刻地认识到,任何教义、理论,皆由人阐释、由人践行,皆有其时代局限与人性的弱点。解脱之道,终究要靠自己去求索、去实践、去开创。
“不信佛”的根基更牢:此次请教,印证了他的本心。他敬重佛陀的智慧与慈悲,感念佛骨舍利的指引,理解佛法的精妙之处。但他所求,非是成佛作祖,非是寄托来世,非是遵循某一教派的清规戒律。
他所信的,是众生心中本具的解脱之愿,是以自身愿力与行动改变现实的力量,是脚下这条自己开辟的宏愿之路。
佛法是镜,可照见心性;佛理是灯,可照亮一隅。但他不需要成为那镜中影、灯下客,他自身,就是光源,就是道路。
“多谢法师解惑。”万一乐起身,郑重一礼,“佛理精深,慈悲可敬。然,道不同,路自选。我之道,在红尘业火中,在星空征途上,在‘我愿’二字之间。”
明心法师看着他眼中那份洞悉后的澄澈与无可动摇的坚定,仿佛看到了一尊行走于人间的未来之佛,却又截然不同。他宣了声佛号,目光充满赞叹与祝福:“施主已得大自在。愿施主宏愿得成,光照大千。”
离开法门寺,万一乐并未远行。他身影一闪,已至西安分塔之巅——第九层:无间光阴。
塔内并非外界所想的绝对死寂。这里的时间流速混乱,感知模糊。可能枯坐一瞬,外界已过百年;也可能感觉煎熬了万载,睁眼不过弹指。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触感,唯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空”与“无”。
万一乐盘膝坐下,并非为闯关,而是为了感悟。
在法门寺的对谈,如同最后的梳理。此刻,在时间感知彻底剥离的孤寂中,他放空一切,心海中唯有三个宏愿之光轮转不息,有推背图的银蓝星河流转,有秦陵断剑的悲鸣与星图,有佛陀舍利的金色觉悟,有沙漠网格的淡金生机,有星舰破空的银芒…
“过去心不可得……” 那些历史的沉疴,先贤的遗憾,帝国的野望,佛国的光辉…皆为“不可得”之烟云,亦是构成“现在”的基石。
“现在心不可得……” 此刻的感悟、力量、乃至这具慈航之躯,亦在刹那生灭,如露如电。
“未来心不可得……” 玄都星域的浩瀚,归墟吞噬者的阴影,万界解脱的蓝图…皆是未知之幻影。
然而,在这绝对的“不可得”之中,唯有一样东西是真实不虚、贯穿始终、可把握可依凭的——
愿!
“愿世间所有人皆得解脱!”
“愿世间所有生灵皆得解脱!”
“愿所有世界皆得解脱!”
这宏愿,起于当下一点悲悯心,却可溯及过往,照亮未来!它不执着于过去之“得”,不迷惑于现在之“相”,不畏惧于未来之“空”。
它本身就是方向,是力量,是锚定在无常时间长河中的永恒灯塔!
在西安分塔第九层的绝对孤寂中,万一乐的心灵如同被彻底淬炼的琉璃,纤尘不染,唯有那三朵代表宏愿的莲花虚影在心海中愈发清晰、凝实。
慈航中阶的境界,在这份洞彻时空本质、坚定宏愿本心的感悟中,彻底稳定。
他周身那凝练的领域,无声地吸纳着塔内弥漫的、混乱的时间余波,仿佛在为其下一次蜕变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