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暗忖,永嘉长公主权势果然非同小可,竟能在内廷要地设有治事之所。至承香殿外,但见殿宇规模不大,却自有一股肃穆之气。
殿内,永嘉长公主正坐于案后,似在凝神思索,直至宫女提醒,方回过神来,瞬间恢复了平日的神采,对凌云开口道:“凌舍人今日面圣,应对得体,谏言有度。望尔日后尽心辅弼幼主,不可懈怠,朝廷必不亏待贤良。”
凌云微微躬身:“殿下谬赞,臣分内之事。”
长公主话锋一转:“再有几日便是太后圣寿,凌舍人先前应承的代拟贺诗,可曾妥帖?”
凌云顿时汗颜,这几日忙于交接应酬,竟将此事忘在脑后,只得硬着头皮道:“已有腹稿,不日便可誊清奉上。”
永嘉长公主微微颔首,屏退左右,示意凌云近前几步,直至凌云能隐约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才压低声音道:“太后万寿,普天同庆,本宫与驸马不可或缺。然则驸马近日……心绪不宁,行为颇多悖逆,恐生事端。” 她顿了一顿,直视凌云:“还需劳烦凌舍人,再去劝一劝驸马。”
原来,上次凌云“献上”驸马亲笔所书的状纸后,永嘉长公主勃然大怒,当即软禁了驸马。本想好生谈谈,化解干戈,谁知驸马仿佛认准了“登闻鼓”是唯一出路,态度坚决,屡谈不拢。万寿节将至,若驸马在庆典上闹出什么,长公主颜面何存?无奈之下,只得找来此事“始作俑者”的凌云,希望他能去劝说驸马回心转意。
凌云心中叫苦不迭,只想远离这是非旋涡,连忙推脱。
永嘉长公主柳眉微蹙,玉手轻拍案几:“凌云!此事追根溯源,皆因你而起!本宫念你及时告知,未予深究。然堂堂七尺男儿,岂敢作而不敢当乎?”
“非是下官推诿,实乃无辞可劝驸马。”
“说辞本宫已为你想好,你只需依言转述即可。” 长公主语气不容置疑。
迫于长公主威势,加之凌云自己也盘算着能否请长公主出面,免去那“宜读官”的苦差,最终只得应承下来。
等他回到直房,已是午后。依制,官员需至申时方可散班。他初来乍到,不便早退,且长公主那边也需时间安排,便约定日落前再行出宫。
腹中饥饿,凌云匆匆寻了些吃食果腹,随后回到那间狭小的直房暂歇。今日是他首日上任,并无具体事务,正好借此熟悉环境,摸清深浅。
“凌舍人不去拜会诸位章事么?” 门外廊下忽有人问道。
凌云抬头,见是早晨引他入职的那位秦姓舍人,便笑道:“有劳秦兄挂心。下官新进末学,人微言轻,岂敢贸然搅扰章事清静?唯当勤勉王事,以报君恩。”
秦舍人本是好意提点,闻言不禁一怔,这新同僚似乎并无攀附章事之意?是恃才傲物,还是另有所恃?
现今中书门下有四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凌云深思后,确不打算主动拜谒。他对自己此职的特殊性认知愈深:设立“分署文书”之责,虽有制衡相权之意图。自己恰是此意图下的产物,若与章事过往甚密,反失其设立本意。虽章事权倾朝野,但名义上,自己乃是天子近臣,与章事并非严格隶属。且自己的前程,或许依托于帝心或如永嘉长公主般的势力,比单纯依附某位章事更为稳妥。
刚送走秦舍人,便有殿中省的内侍捧来一些文书请示如何分派。凌云强忍住行使权力的冲动,问道:“往日是如何处置?”
内侍答:“皆送中书省公文柜中,四位章事共阅,或轮番抽取处置。”
凌云心下无语,这近乎抽签的法子,倒也省事。“今日仍依旧例,明日再议。”他吩咐道。
一下午再无他事。申时过后,官员们陆续散班。直至宫门将闭,永嘉长公主方遣人来引凌云出宫,前往长公主府。凌云心知,说服驸马这趟差事,是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