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将目光投向那些书生,淡淡道:“尔等既言其中有隐情,可知具体为何?公堂之上,须据实而言,不可妄加揣测。”
那几个书生面面相觑,他们只知张志远素来孝顺,具体家中发生何事,却也不甚了了,一时语塞。
凌云见火候已到,不再追问张志远。他转而看向张王氏,语气渐冷:“张王氏,你口口声声言子不孝,然本官观你子乃知书达理之人,且甘愿认罪,不愿与你当堂争执,保全你的颜面。你扪心自问,此举可对得起为人母之心?”
张王氏脸色微变,强自嘴硬:“大人明鉴,逆子巧言令色,最会伪装……”
凌云不待她说完,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带王五!”
话音未落,只见两名衙役押着一个身材微胖、面色慌张的中年男子上堂,正是李四这三日暗中查访锁定的关键人物——与张王氏有私情的西街绸布商王五。
原来,李四跟踪张王氏,发现她并未直接回家,而是悄悄去了西街王五的铺子后宅。经暗中打听邻里,方知这张王氏守寡多年,与这王五早已勾搭成奸。而那张志远,作为读书人,极重名节,对母亲与王五之事深以为耻,多次劝阻,甚至言语冲突,希望母亲能恪守妇道。王五早觊觎张家的几亩薄田和宅院,便趁机挑唆,怂恿张王氏告儿子忤逆,想借官府之手除掉这个障碍,以便他日后名正言顺地入主张家。那状纸,便是王五花钱请街边代书人所写。
王五一到堂,在凌云的厉声喝问和证据面前,吓得魂不附体,很快便将二人私情及合谋诬告之事和盘托出。张王氏见奸情败露,情夫反水,顿时瘫软在地,嚎啕大哭。
案情至此,真相大白。凌云面色沉肃,宣判道:“案犯张王氏,不守贞节,与人通奸,又听信奸夫唆使,诬告亲子忤逆,企图陷子于死地,其心可诛!案犯王五,品行卑劣,诱人妻室,又出毒计谋人家产,实属奸恶之徒!依《唐律》,诸诬告人者,各反坐。尔等诬告十恶之罪,罪加一等!来人,将张王氏、王五拖下去,各杖五十!”
衙役轰然应诺,上前便要拿人。
“大人且慢!”一直沉默的张志远忽然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学生恳请大人开恩!母亲虽有弥天大错,然终是学生生身之母,年事已高,恐不堪杖责。学生愿代母受刑!”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众人皆露动容之色。孝子代母受刑,这可是能博取巨大声名之举。若凌云顺水推舟,难免会被人赞一句“法外施仁,成全孝道”。
然而,凌云却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射向张志远:“张志远,你此刻倒是想起孝道了?你母与人通奸,你身为人子,不能善加劝谏,防微杜渐,以致酿成今日之祸,此为一过!案发之后,你不思揭发奸佞,澄清事实,反在公堂之上含糊认罪,看似孝顺,实则是惧于家丑外扬,损你读书人的清誉,此为二过!如今见事已败露,又欲以代刑之举,沽名钓誉,搏一个孝子之名,将此案变为你扬名的垫脚石,此为三过!你这点心思,岂能瞒过本官?国法如山,岂容你借机市恩!来人,将张志远一并拉下,重打三十大板,让他明白,何为真孝,何为伪孝!三人一并行刑!”
凌云这番斥责,如同剥茧抽丝,将张志远内心深处那点算计揭露无遗。张志远被说得面红耳赤,再也无言以对。
在衙役们的呵斥声中,张王氏、王五被拖下去重重杖责,哀嚎不断。张志远也未能幸免,结结实实挨了三十大板,虽不致命,却也皮开肉绽,羞愤难当。
堂外围观百姓见状,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阵阵议论。有人觉得凌参军执法如山,明察秋毫;也有人觉得对读书人用刑,未免太过严厉;更有人暗自警醒,这新来的司法参军,眼里揉不得沙子,绝非易与之辈。
凌云退堂后,回到廨署,看着堂上赵司马手书的那副对联“刑赏本无私,是是非非,敢信当头有月;忠奸终有别,明明白白,须知举步无差”,心中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