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那告状的张王氏,凌云独坐于司法参军廨署的公事厅内,心绪却难以完全平静。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案,看似寻常,内里却透着蹊跷,犹如一池静水,底下可能暗藏漩涡。他深知,自己在此的一言一行,都将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欲要立威树信,不仅需明察秋毫,更需营造一种肃穆公正的氛围。
沉吟片刻,他心中酝酿出一联,自觉颇合此间气象,便取过纸笔,写下:
上联:刑赏本无私,是是非非,敢信当头有月
下联:忠奸终有别,明明白白,须知举步无差
写罢,自觉意蕴尚可。然这字迹,不提也罢。他想起暂摄州事的赵文彬司马,不仅位高,且书法在州中也颇有清誉。若得他挥毫书写,悬于公堂两侧,无疑能增色不少,亦能示好于这位顶头上司。
于是,凌云前往司马厅拜见赵文彬。说明来意后,赵文彬览联,捻须微笑:“凌贤弟此联,正气凛然,甚合刑名之要。也罢,老夫便献丑了。”当即铺开宣纸,挥毫泼墨,笔走龙蛇,果然字迹浑厚有力,气度不凡。墨宝即成,凌云再三谢过,小心卷好,命人仔细裱糊,待干透后便悬挂于司法参军厅堂立柱之上。
处置完此事,凌云又备了份薄礼,前往沈府拜会沈毅沈二爷。此次他能顺利晋升司法参军,虽主要依仗查仓之功,但沈二爷在钦差面前的美言,以及那“增设监察使”的构想所带来的微妙影响,亦是重要助力。于情于理,都需登门致谢。沈毅对凌云的来访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勉励他“新任重责,当以公心断事,勿负朝廷期许”,言语间透着长辈对晚辈的提点之意。凌云恭敬受教,心中对这位致仕高官的城府与眼光更为叹服。
时光流逝,三日之期转瞬即至。到了开堂审理张王氏诉子忤逆一案的日子。州衙大堂之上,依旧衙役肃立,气氛森严。凌云端坐公案之后,目光扫过堂下。
只见原告张王氏身旁,站着几个面相略显刻薄的妇人,应是其邀来助阵的邻里。而被告一方,那张王氏之子张志远也已到堂。令人略感意外的是,这张志远并非想象中的粗鄙之徒,而是一名身着襕衫、头戴方巾的年轻书生,虽面色苍白,眼神中带着惶恐与倔强,但举止间尚存几分读书人的仪态。他身后,还站着三五位同样儒生打扮的同窗好友,个个面带不忿之色。
“升堂!”惊堂木响,凌云依照程序,先问原告:“张王氏,你前日状告之子张志远忤逆不孝,今日人证可曾齐备?你且将冤情再述一遍。”
张王氏便又哭哭啼啼地将状纸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言之凿凿,指斥儿子如何不孝。
凌云转而问被告:“张志远,你母告你忤逆,你有何话说?”
那张志远跪在堂下,闻言将头埋得更低,声音沉闷却清晰:“学生……无话可说。母亲养育之恩重于山,纵有万般不是,亦是学生之过。母亲既告学生不孝,学生……认罪便是,甘受国法处置。”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张王氏都愣了一下。张志远身后的同窗们却按捺不住,纷纷出声:
“明府容禀!志远兄品性敦厚,勤学知礼,绝非不孝之人!”
“是啊,大人!我等可为其作保!其中必有隐情!”
“定是有人诬陷志远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