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赶去县衙,半晌赶回州城。
腊月十五清早,州衙擂过几通鼓,每日的排衙照常开始。自司马往下,一众官吏齐集大堂拜见刺史。随后各色人等按次序上前禀报事务、听候吩咐,这叫衙参。
今日衙参,赵司马依旧被略过,直接从长史开始,接着是司法参军、录事参军、司仓参军……谁知一向在司马厅坐冷板凳的凌录事,忽然走出人群,对刺史拱手道:“近日米价连连上涨,还望使君体恤百姓,设法平抑。”
满堂皆惊。凌录事到任后向来低调,从不曾在衙上开口,今日怎的突然发声?再说,仓米事务自有司仓参军掌管,他这一出,实属越权。更何况,临海仓里那点存粮,在座谁人不知?撑死也只够明年春荒赈济,这时节哪能开仓平粜?想到这儿,众人不禁暗怪凌云多事。州里不是没试过补救,可越回购米价越高,从外州调粮又是远水难解近渴。
崔刺史心头火起,暗想:前番的事本官还没寻你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真当本官动不了你?当即斥道:“区区小吏,安敢妄议政事!仓务何时轮到你插嘴……”
不等崔刺史说完,凌云竟以下犯上,高声打断:“州中百姓困苦不堪,使君却一连数月安坐堂上,视民瘼如无物么?我台州百姓何辜,遭你这等昏官主政!尸位素餐!昏聩无能!无耻之尤!”
堂上官吏衙役个个目瞪口呆。一介九品杂官,竟敢当面痛骂四品刺史,这是何等场面?有些在衙门当差多年的老吏,也未曾见过这等奇事,心下连称百年难遇。
崔刺史也没料到这凌云竟如市井泼妇般辱骂自己,气得胡须直抖,失了镇定,抽出一支签牌掷在地上,厉声道:“给我打!”
凌录事面无惧色,慨然道:“纵然杖毙又如何!下官为民请命,死有何惧!”
赵司马冷眼旁观,心道:你这戏演得太过,火候猛了。便出列对崔刺史道:“凌录事终究是朝廷命官,纵有错处,也当由有司论处。使君当留存体面,岂能因几句直言便动刑?”
崔刺史拍案道:“来人!将这目无尊上的狂徒拖出去,枷号三日示众!”
赵司马再次抗议:“此乃乱命!使君无权这般处置命官!”
崔刺史道:“依令行事”!
衙役走到凌云面前,摆手道:“凌录事请吧,莫让小的们动手。”
凌云冷哼一声,挺胸抬头出了大堂。
这种刑罚多是用来惩戒犯错之人,枷在衙门外以儆效尤。可凌云没料到自己也有这一日。
戴木枷怎么也比打板子好?而且也戴不了多久,全当尝个新鲜。况且他早吩咐过李四见机行事,后面应当无碍。
虽想得轻松,可一见衙役抬来的木枷,凌云顿时变色——枷锁分十斤、三十斤、六十斤、九十斤等,这伙人搬来的,竟是九十斤的!
这等枷锁会直接把人压在地上,极尽羞辱,他凌云岂能丢这个脸?心下明白,这帮小人是要落井下石讨好刺史,大怒道:“一帮小人,安敢如此!”
杨班头冷笑:“凌录事自己请吧,我要是动手场面不好看。”
“杨班头厚赐,本官必有重谢!”
杨班头不屑:“待凌录事挺过这次再重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