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纳一气，缓缓吐出，竟然…笑了出来。
“呵…呵呵…好…很好…真是…愈来愈精彩了…”他摇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一种破罐破摔般的释然，“由彼辈去罢…舌头长在别人嘴里…爱怎么说…随彼辈便…”
胡瘸子见他此般反应，倒是有些意外，张了张嘴，尚想说甚，凌云却摆摆手：“行了，我知晓了。辛苦你了。去忙你的罢。”
打发走胡瘸子，凌云收拾心情，出门上衙。
刚到县廨门口，便见张班头等一众相熟的衙役、书吏早已候在彼处，一个个面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甚至带着几分…敬畏的笑容？纷纷围了上来，拱手道贺：
“凌勾当！您可来了！恭喜勾当！贺喜勾当啊！”
“大人昨日…真是…威风八面！霸气侧漏啊！”
“一脚踹出个风调雨顺！大人…您真是…神了！”
“是呀是呀！此回…可是立下了泼天的大功！明府老爷…定然重重有赏！”
“勾当大人！得了赏赐…可不能忘了弟兄们啊！可得…请咱辈去太白楼…好生搓一顿！”
众人七嘴八舌，马屁如潮。
凌云被彼辈捧得心情更是舒畅，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好说！好说！皆是托各位的福！今晚！太白楼！我请客！不醉不归！”
“勾当英明！”
“勾当豪气！”
众人顿欢呼起来，气氛热烈。
正当众人嬉笑热闹之际，门子匆匆跑来：“凌勾当！明府老爷…请您立时去二堂议事！”
凌云闻此，不敢怠慢，忙整了整衣冠，在众人“勾当又要高升了”的嬉笑声中，快步走向二堂。
一进二堂，凌云便感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明府王知远并未像往常一般坐于公案后，而是背着手，在堂中来回踱步，眉峰紧锁，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师爷赵先生则垂手侍立在一旁，面色…亦有些凝重。
“卑职参见老爷！”凌云上前躬身行礼。
王知远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了凌云一眼，自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似乎…有点…酸溜溜的？：“…来了啊…昨日…你…可是…出尽了风头啊…”
凌云心下一凛，立听出了明府话里的彼点…不是滋味！他忙将腰弯得更低，语气无比恭谨谦卑地回道：“老爷明鉴！昨日…卑职鲁莽行事，惊扰老爷，已是罪过！至于…彼场雨…此乃…上天感念老爷您…为民请命、甘愿自焚之…至诚至孝！惊天动地！方降下甘霖！与卑职…哪有半分干系？！卑职…不过是…恰逢其会…走了狗屎运罢了！一切…皆是老爷您的功德！您的仁德…感动了上苍啊！”
王知远听完，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然眉峰却依旧蹙着，他摆摆手，叹了口气：“唉…话虽如此…可…可此雨…下得…也忒是…蹊跷了些…”
便在此时，旁边的师爷赵先生轻咳一声，接口道：“…你有所不知…自昨日…我县祈雨‘功成’之后…此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快传到了州府…以及…周边各县…”
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并…讥诮：“听闻…隔壁几个县的老爷们…闻听此讯…一个个…是又急又气！更是…变本加厉！效仿…咱辈老爷‘自焚明志’之举…有的…当真把官服点燃了…在身上烧出好几个大洞！有的…更是…将自家并家眷…一同绑在了祭台之上！发誓雨不下…便不下来！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呃…是…感天动地啊！”
凌云听得是目瞪口呆！此帮官员…为了政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师爷瞥了他一眼，续道：“可结果呢？…彼辈那边…依旧是…赤地千里！滴雨未落！唯独…咱宁海县…风调雨顺！”
师爷说到此，语气加重了几分，目光锐利地望向凌云：“凌云…你敢说…隔壁彼几位老爷…彼辈…就不‘心诚’吗？彼辈…付出的代价…就不‘巨大’吗？为何…偏偏…就只有咱宁海县…下了雨？”
凌云被问得哑口无言，额角微微见汗。
王知远接过话头，脸色更加阴沉，他从公案上拿起一份公文，重重地拍在凌云面前，声线带着压抑的火气并…一丝不易察的嫉妒与…担忧：
“刺史大人！已被此事惊动！昨夜…便连夜发来了…六百里加急公文！严令…咱宁海县…限期查明…此次降雨之…确切缘由！务必…要给出一个…合理！且…能…说服刺史大人以及…周边同僚的…交代！”
他死死盯着凌云，一字一句道：“此事…因你昨日…彼…惊世骇俗之举而起！便由你…全权负责！予本官！予刺史大人！予…所有盯着此事的人！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法！”
“若是…说不清楚…”王知远的声线陡然转冷，“哼！那…此‘邀天之功’、‘欺瞒上官’的罪过…可就…要由你…一力承担了！”
凌云接过彼份沉甸甸的公文，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