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自觉昨夜之举,一石二鸟,既化解了与怜月的旧怨,又顺手还了赛金花的人情,还顺带捧了那清高的小才女,堪称妙手。心情舒畅之下,翌日点卯办公,都觉神清气爽。
然则,他显然低估了这世道风闻的传播之速与…杀伤之力。
不过两日功夫,他夜题双壁、为北里女子扬名的“风流韵事”,已如生翅般传遍宁海县的大街小巷,衍生出无数香艳离奇的版本。凌云的名声,算是彻底与“倚翠楼”、“赛金花”、“怜月”等词捆在了一处。
这日午时,他刚在衙署食所用过午饭,正欲小憩片刻,却见兄长凌大郎急匆匆寻来,面色凝重:“二郎!阿爷唤你即刻家去一趟!速行!”
凌云见他神色不对,心中咯噔一下,忙问:“阿兄,出了何事?”
凌大郎欲言又止,只跺脚道:“哎呀!你速归便是!阿爷气得不轻!”
凌云不敢耽搁,立随兄长往家赶。
一进那熟悉的院门,气氛便压抑得令人窒息。父亲凌老汉并未如常坐于院中吸烟,而是阴沉着脸,立于堂屋正中,手中攥着那根油光发亮的烟杆,指节捏得发白。母亲朱氏则坐于一旁抹泪,见他进来,更是呜咽出声。
“阿爷,阿娘,怎地了?”凌云心中忐忑,硬着头皮上前。
凌老汉猛转过身,一双浑浊老眼死死瞪着他,内里燃烧着怒火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失望。他举起烟杆,颤抖地指着凌云,声因极怒而嘶哑:“你…你这孽障!你还有脸问!你…你如今当了押司,翅硬了是不是?!竟敢…竟敢如此不知廉耻!自甘下流!”
凌云被骂得懵了:“阿爷!我…我作甚了?”
“你还装痴!”凌老汉猛将烟杆砸在案上,发出“砰”然巨响,“现今满县都在传!传你凌押司夜宿北里,还…还题甚么淫词艳曲!为那些娼妓扬名!你…你把我凌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把你身上这身公服的脸面都丢尽了!”
原是为这事!凌云松了口气,试图解释:“阿爷,您听某说,事非外间所传那般!某那是…那是为了公事,是为…”
“放屁!”凌老汉粗暴截断他,气得浑身觳觫,“公事?公事需你夤夜往娼寮里办?需你给娼妓写诗?!你当老子是三岁稚子糊弄?!”
“阿爷!我…”
“你住口!”凌老汉猛喘几口粗气,面色铁青,“你知不知!这几日,我舍了这张老脸,托了多少关系,走了多少门路,方为你张罗了一门顶好的亲事!”
凌云一怔:“亲事?”
“是南城苏家的娘子!”凌老汉痛心疾首,“苏家开着丝行,家底殷实!那娘子我见过,模样周正,性子爽利,更有主见!她家原本嫌咱家是胥吏门户,不愿低就!是那娘子自己…她自己不知从何处听得你那点才名,竟动了心思,说服了父母,同意先相看相看!”
凌大郎在一旁压低声音,急急补充:“昨日…昨日那苏娘子瞒着家人,自个儿偷偷跑到衙门口并…并倚翠楼附近转悠,想…想先瞧瞧你是个甚么样人…结果…结果正赶上外间传得最凶之时!她看到…后又闻得那些风言风语…归去便…便死活不允了!媒人刚来回的话!”
轰隆!
如炸雷响于耳畔,凌云彻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