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哉明府!”张丙闻言嚎啕更甚,“小人不过行经该处!何来鬼祟!求明府做主!”
县令本已心烦,见其喧哗,面色一沉:“公堂之上,休得鼓噪!本官观你獐头鼠目,定非善类!既无旁证,先笞三十,看汝招是不招!”
“威——武——”两厢衙役齐声唱喏。
张丙顿时面如死灰,瘫软于地,哭天抢地:“明府!不可啊!实不干小人事!冤屈!冤屈啊!”
凌云心头一紧,看向县令,又觑向堂外面无表情的父亲。忍不住趋前半步,低声道:“明府,是否…”
“嗯?”县令不满睨视。
凌云喉头话语终是咽回。他知求情无益,反易引火烧身。
二衙役上前,将瘫软的张丙拖至堂中按倒,水火棍扬落。
“啪!”
“啊——!”
“冤哉——!”
“啪!”
“啊!!饶命啊明府!”
…
沉闷杖击与凄厉惨嚎交织公堂。凌云僵立一旁,只觉那棍棒似又笞在己身,胃肠翻搅。他强自站稳,目光却难从张丙痛苦扭曲的脸上移开。
三十杖毕,张丙已气息奄奄,臀股血肉模糊,被衙役如拖死犬般拽下堂去,投入囹圄。
“退堂!”县令拂袖而去。
堂外围观百姓窃窃私语,顷刻散尽,恍若每日上演之寻常一幕。
凌云步履沉滞地踏出县衙,日色刺目。凌老汉蹒跚跟上,取出烟斗点燃,深吸一口,烟雾缭绕。
“心有不忍?”老汉斜睨他一眼,声调平淡。
凌云默然良久,方道:“阿爷既知线索或实证,何不早呈?何必令他平白受此酷刑?若冤枉良善…”
“冤?”凌老汉嗤笑,吐尽烟圈,“这衙署之中,何日不冤屈几个?明府要的是速结此案,予上官、予那秀才一个交代。锁个人,打了,关着,案子便算‘有眉目’。真凶?孰在乎?”
凌云愕然。
凌老汉续道,声带看尽世情的麻木:“那秀才在州衙亦有门路。日日来催,明府压力甚巨。不寻个由头堵其口舌,难道真指望你我这等贱役大海捞针?捞不着,棍棒照吃不误。”
他重重磕落烟灰:“今日锁这张丙,正因其素日游手好闲,偷摸成性,声名狼藉。拿他顶罪,坊间不致哗然,秀才处亦可暂安。此即衙门生存之道。”
凌云僵立原地,但觉晨光虽明,却照得心底寒意森然。
父亲这轻描淡写的一课,比那二十脊杖更狠,更重地砸碎了他那点来自异世的法治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