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混沌之中,时间失去了凡尘的刻度。
启源天尊明灯指尖流淌着纯粹的光,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将采取到的五彩神石熔炼、延展,耐心地填补着离歌莽撞劈砍在天道巨幕上的那道狰狞裂痕。
每一寸神石的贴合,都伴随着他浩瀚神力的涓涓流逝,如星辰隐入长夜。
混沌不记年,待那最后一道细微的缝隙也被璀璨的神性完全弥合,明灯指尖的光芒才缓缓熄灭,留下一种近乎虚空的疲惫。
神念微动,他瞬息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悄然降临在灵慧神君那弥漫着宁静碧绿光华的净室。
一方温润的玉台之上,香石的神魂静静地悬浮着,纯净而完整,再无一丝裂痕。
灵慧神君周身流转着生生不息的生命气息,正进行着最后的温养。
明灯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原处。他没有惊扰,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妹妹安然的神魂轮廓,随即转身。
那牵挂的丝线,另一端紧紧系在苍月岛的海滨小屋,系在那个独自守候了凡人四年光阴的女子身上。
光影流转,明灯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苍月岛那间熟悉的木屋之外。
正是黄昏,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温柔地拂过屋檐下悬挂的风铃,发出细碎而空灵的轻响。
院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指尖掐诀,引动着周遭稀薄的天地灵气,在她身前凝成一团微弱却稳定的淡青色光晕。
她周身的气息,已然与四年前那个娇俏的凡间少女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初涉仙途的轻盈与坚韧——炼气期二层。
明灯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那曾经如春日新柳般柔韧的腰肢,似乎清减了几分;
随意绾起的发髻下,露出的颈项线条依旧优美,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仿佛能看见这四年里,她如何在每一个清晨黄昏勤修不辍,如何在暗之恶魔的低语与爪牙来袭时执剑守护这方寸之地,如何一日复一日地,在这海风与孤寂中,固执地等待着一个渺茫的归期。
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他无声地向前一步。
花令仪似有所觉,指尖的灵光倏然一散,猛地转过身来。
夕阳的余晖恰好洒落在她的脸上。
那曾让明灯魂牵梦萦的绝美容颜,此刻清晰地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眼睑下淡淡的青影,微蹙的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虑,还有那双望过来的眼眸,在看清来人是谁的瞬间,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随即迅速漫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水汽,将那份憔悴映衬得格外令人心碎。
“明灯……你...”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久未启封的琴弦。
所有的言语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明灯身形一晃,已至她面前,带着混沌归来的风尘与疲惫,却无比坚定地张开双臂,将那个微微颤抖的、单薄了许多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她的发间沾染着海风的微咸,衣襟上是他熟悉的、属于家的草木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因长久修炼和战斗而沉淀下的凛冽。
他低下头,寻到那微微张开的、失了血色的唇瓣,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怜惜,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仿佛要将四年的分离、四年的担忧、四年的孤勇,尽数揉碎、熨平,重新铭刻进彼此的灵魂深处。
花令仪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即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彻底软倒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攥住他背后的衣料,回应得生涩又炽烈,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夕阳将两人相拥相吻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开满白色小花的院子里,静谧而永恒。
良久,唇分。
花令仪脸颊染上红霞,急促地喘息着,眼中水光潋滟,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底深处。
“令仪,我们回家。”明灯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指腹轻轻擦过她湿润的眼角。
“回家?”她有些茫然。
“回比奇。”明灯眼神凝重起来,时间紧迫的急迫感重新攫住了他,“去见父亲、母亲。有大事发生了。”
话音未落,他一手紧揽住花令仪的腰,另一只手在虚空中迅疾无比地划出几道玄奥繁复的金色神纹。
神纹瞬间亮起,嗡鸣声中,一个光华流转、散发出强烈空间波动的传送法阵在他们脚下骤然成型。
光芒一闪,两人的身影连同角落里刚刚探出头来的黑猫启源,一同消失在原地。
比奇城,烈九元帅府衙深处,气氛肃穆得近乎凝滞。
书房内,烈九端坐主位,浓眉紧锁,一身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不怒自威。
云裳夫人坐在他身侧,眉宇间带着忧色,却依旧保持着世家主母的雍容。
二夫人周兰芝则安静地坐在稍远些的位置,目光复杂地在明灯和花令仪身上流转。
明灯没有时间寒暄,更没有时间解释这四年他们去了何处。
他开门见山,声音沉凝如铁:“元帅,云裳夫人,二夫人。域外天魔大军,已逼近玛法世界之外的混沌壁垒。”
“什么?!”烈九猛地站起,虎目圆睁,身下的紫檀木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云裳夫人和周兰芝亦是脸色剧变。
“最多五日,”明灯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天魔必至。比奇城,将是首当其冲之地。”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和令仪的婚礼,必须要延后了。此刻,保全性命为第一要务。”
他抬手指向书房一侧的空地。
指尖神光吞吐,一道道蕴含空间至理的金色符文凭空而生,飞速旋转、组合、烙印在虚空之中。
须臾间,一个稳定而玄奥的传送法阵已然成型,散发着柔和却稳固的空间波动,另一端的气息,赫然连接着苍月岛那间小屋。
“此阵,通往苍月岛寒舍。”
明灯肃然道,“一旦天魔攻势难以抵挡,元帅请务必带家人通过此阵,前往苍月岛暂避!那里有我布下的守护结界,或可支撑一时。”
烈九看着那凭空出现的传送阵,又看向明灯那双深邃如星海、此刻却透着无边威严的眼眸,心中惊涛骇浪。
他戎马半生,从未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手段,更从未感受过如此沉重、仿佛整个天地都压下来的恐怖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疑问,重重点头:“好!老夫记下了!”
“时间紧迫,无法详述。”明灯再次强调,目光落在花令仪身上,带着歉意,“令仪,我们走。”
“爹,娘,二娘!你们保重!”花令仪强忍着离别的心酸和巨大的恐惧,匆匆说道。
明灯不再多言,一把拉住花令仪的手,另一只手隔空一摄,角落里蹲着的黑猫启源便“喵呜”一声,身不由己地被一股柔和力量卷起,落入明灯怀中。
传送法阵再次亮起耀眼的光芒,三人的身影瞬间模糊,消失在烈九等人凝重而忧急的视线里。
苍月岛小屋的宁静,被骤然降临的紧张所取代。海风依旧,却仿佛带上了铁锈般的腥气。
明灯放下黑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
他闭目凝神,浩瀚的神念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延伸至玛法世界之外那无垠的混沌。
在凡人无法感知的维度里,一片庞大、污秽、充满无尽贪婪与毁灭意志的阴影,正以令人心悸的速度,碾过冰冷的虚空,朝着玛法世界这方孤岛汹涌扑来!那邪恶冰冷的触感,连神只都为之皱眉。
“五天……甚至更短。”
明灯睁开眼,金芒在眸底一闪而逝,声音低沉得可怕。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紧迫。
他猛地看向身边的花令仪。
她脸色微微发白,显然被他身上骤然释放出的、哪怕只有一丝的神威所震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紧握着拳,努力对抗着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明灯忧心忡忡,令仪修为尚在炼气期二层顶峰徘徊,距离能真正激发飞往神界的三层,还差那临门一脚。
强行渡神力给她,电光火石间,明灯已做出决断。
“令仪,看着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安定力量。
花令仪下意识地抬头,望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下一刻,明灯并指如剑,指尖骤然凝聚出一点纯粹到极致、耀眼到无法形容的金色光点!
那光点虽小,却蕴含着足以开辟世界的磅礴伟力,散发出令万物匍匐的至高气息。
整个小屋的空间都在这光点出现的刹那,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没有给花令仪任何反应的时间,明灯指尖那一点璀璨如星辰本源的金色神力,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呃啊——!”
花令仪只觉得一股无法想象、无法抗拒的洪流,猛地冲开了她的天门!
那力量浩瀚、精纯、至高无上,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每一个窍穴,每一条细微的经脉!
炼气期二层的瓶颈,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无声无息地碎裂、消散。
磅礴的天地灵气受到那滴神力的牵引,疯狂地涌入小屋,形成肉眼可见的淡青色漩涡,争先恐后地钻入花令仪的体内。
她周身的气息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节节攀升!
炼气期二层的壁垒轰然洞开,直接迈入三层,并且那势头丝毫未减,向着三层顶峰一路狂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