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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回 铁血沙城擂战鼓 六路烽烟聚玛法(1 / 2)

沙巴克。

这座矗立在无尽荒漠边缘的巨城,如同用生铁和血块浇铸而成。

高耸入云的城墙,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黑色玄武岩块垒砌,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烈焰焚烧的痕迹,以及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发黑、渗入石缝、再也无法洗去的陈年血迹。

这是数十年血火淬炼出的勋章,无声地诉说着无数惨烈的攻防。

粗犷、野蛮、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血腥压迫感,是这座城永恒不变的底色。

此刻,雄城正从沉睡中醒来。

厚重的城门在绞盘沉闷刺耳的“嘎吱”声中,被数十名赤裸着上身、筋肉虬结的力士缓缓推开。

门外,是广袤无垠、在晨光下泛着暗金色的荒凉戈壁;

门内,是如同蚁穴般纵横交错的街巷。

低矮的石屋、巨大的兽皮帐篷混杂在一起,炊烟与尚未散尽的、劣质烈酒和汗臭混合的浊气袅袅升起。

铁匠铺的炉火最先燃旺,传来“叮叮当当”急促而密集的锻打声,火星四溅。

搬运货物的号子声、商队驼铃的叮当声、粗鲁的叫骂声、女人尖利的叱骂声……

无数声音汇聚成一片嘈杂而充满原始生机的声浪,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在狭窄的街道上空翻滚涌动。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外那片巨大的、被踩踏得寸草不生的黄土地——演武场。

它紧贴着沙巴克高耸的城墙,像一片巨大的、焦渴的伤疤。此刻,演武场中央已有队列在晨练。

人数不算多,约莫数百,但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

沉重的长矛在破空声中突刺,宽阔的巨剑带起沉闷的风啸劈砍,每一次呼喝都如同闷雷滚过地面。

尘土被巨大的脚步和兵刃搅动,形成一片低矮的、灰黄色的尘雾,笼罩在队列上方,如同某种活物在呼吸。阳光艰难地穿透这片尘雾,落在那些被汗水浸透、沾满泥污的古铜色肌肤和冰冷的金属甲片上,折射出刺目的光点。

离歌的目光,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死死地钉在那片翻腾的尘雾上,钉在那些如同钢铁丛林般舞动的兵刃上。

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愈发冷峻,下颌线绷紧如刀锋。

昨晚夜里在新房中面对星澈时强行压下的惊涛骇浪,此刻在他深不见底的眼底重新翻涌起来,那是一种混合着沉重压力、刻骨危机感,以及一种近乎灼热的、对绝对力量的渴求!

星澈站在他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紧绷如弦的气势。

她的指尖在披风下冰凉一片,昨夜那尸山血海、魔焰滔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再次冲击着她的脑海。

而离歌此刻的眼神,那毫不掩饰的、对力量的贪婪与急迫,更是让她心头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平台边缘通往塔内的沉重石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单膝跪在离歌身后数步之外。

来人一身紧束的黑色皮甲,身形精悍如猎豹,脸上覆盖着半张冰冷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正是离歌最核心的血鸭卫首领,代号“枭”。

“主上。”枭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低沉而干涩,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离歌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如同焊死在演武场那片翻腾的沙尘上,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这高塔之巅炸开,瞬间压过了下方城市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了枭的耳中:

“传令!”

“一:即日起,沙巴克全境,开府库,征粮秣!所有粮仓、武库,由枭卫亲自接管盘查,登记造册!一粒米,一块铁,都要给我算清楚!”

“二:扩军!兵部即刻发布‘血狼令’!凡我沙巴克治下,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丁,无论出身贵贱,凡有气力能执兵刃者,皆可应征!重赏!军功擢升,翻倍!伤残抚恤,翻倍!阵亡者,其家眷由城主府供养至终老!”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千钧的重量。

“三:重开毒蛇山谷‘黑石矿坑’!所有矿奴,全部赶下去!日夜轮替,不得停歇!告诉他们,挖出矿石,是生路!挖不出来,就是死路!”离歌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温度,“我要矿石!要铁!要铜!要所有能打造兵甲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

“四:征召所有登记在册的、有品阶的武者!无论世家供奉,还是闲散游侠!告诉他们,沙巴克需要他们的刀剑!凡应召者,按品阶授予军职,享供奉!抗命者……”离歌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的弧度,“视同叛逆,枭卫……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

“五:通告所有与我们接壤的城邦、部落!告诉他们,沙巴克需要盟友,更需要物资!粮食、药材、战马、精铁……有多少,我要多少!价格,随他们开!但,”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第一次看向跪伏在地的枭,那目光中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凝固,“告诉他们,胆敢趁火打劫,或者背后捅刀子的……”

离歌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冻结的森然,“我离歌,必灭其族!屠其城!鸡犬不留!”

一连串冰冷、高效、甚至带着血腥气的命令,如同狂风骤雨般砸下,没有半分犹豫和温情,只有赤裸裸的战争动员!

枭的头颅垂得更低,面具下的眼神毫无波澜,只有绝对的服从:“遵主上令!”声音干脆利落。

他没有任何疑问,也不需要疑问。主上的意志,便是沙巴克前进的方向标,无论那方向指向何方,是生门还是死路。

离歌的目光重新投向脚下那片巨大的演武场,投向更远处荒凉的地平线。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方才那番杀气腾腾的宣告,似乎稍稍宣泄了他心底积压的沉重。

然而,那深沉的忧虑和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并未散去分毫,反而如同阴云,在他眉宇间凝结得更加厚重。

他微微侧过脸,目光落在身旁的星澈身上。

星澈正看着他,脸色在晨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担忧、惊悸,还有一种努力想要理解、想要分担却力不从心的茫然。

她纤细的身体在猎猎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离歌眼底深处那翻腾的惊涛,在看到妻子脸庞的瞬间,似乎被强行压下了一丝。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轻轻握住了星澈冰凉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将星澈微凉的手指包裹住。

“冷么?”他低声问,声音比起方才的冷酷肃杀,已然放柔了不止一分。

那关切是真实的,却也无法完全掩盖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重阴霾。

星澈摇了摇头,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汲取着那一点暖意。

她想说些什么,想问问那开天神剑,想问问那铺天盖地的魔物,更想问问他此刻心底到底压着怎样沉重如山的负担。

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轻语:“不冷……你也要小心。”

离歌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那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念头在激烈地碰撞、权衡。

沙巴克的战争机器已被他强行启动,巨大的齿轮开始发出刺耳的、带着血腥味的轰鸣。

然而,仅仅依靠凡俗的兵甲和人力,真的能抵挡住星澈预知中那如同天倾般的魔灾吗?

昨夜星澈描述的景象,那撕裂天地的恶魔光华,那几年前看到的域外天魔……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意识里。

他的目光扫过演武场中那些奋力操练的士兵。

沙尘弥漫,士兵的呼喝如同困兽的低吼,每一记沉重的兵刃破空声,都像是砸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星澈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片喧嚣的沙尘上。

她的视线越过了沙巴克高耸的、染满历史血色的城墙,越过了城外那片被踩踏得寸草不生的演武场,投向更远处。

那里,是黄沙与天际模糊的交界线,是盟重省荒凉的尽头。而在这尽头之外……

一个念头,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被离歌那沉重如山的忧虑和脚下这座巨城发出的、带着血腥味的轰鸣所震动,骤然顶破了坚硬的地壳,在她心头抽芽、疯长!

那尸山血海、魔物如潮的画面再次清晰地冲击着她,远比昨夜更加具体,更加庞大!

仅仅依靠沙巴克,依靠盟重省这贫瘠土地上征召的士兵,在那毁灭的洪流面前,恐怕连一朵微小的浪花都算不上!

离歌那开天神剑的光华再盛,也需要无数血肉之躯去支撑,去争取那一线生机!

“离歌。”她的声音响起,像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瞬间拽住了他沉向深渊的思绪。

离歌猛地转过头。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眸子,带着被打断的冷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如同实质般钉在她脸上。

塔顶的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异常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