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清瑶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
壁画上那些机械正在做着她无法理解的事情——有的将整片海洋煮沸后又瞬间冷却；有的将山脉如同面团般揉捏变形。
“重组设计？”
阿羿的银发微微颤动：“是的，启源天尊带来的不止是神甲机器，还有十亿个精魂载体。”他指向壁画一角，那里描绘着无数半透明的人形正从巨舰中涌出，“他们被植入改造后的动植物体内，也有的直接占据原住民身躯。”
廊道忽然暗了下来，壁画上的场景变得更为骇人。大片大片的原住民村落被某种力场笼罩，里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又从地上爬起时，眼中已闪着陌生的金光。
“这就是人类史书上记载的‘灵气复苏’。”阿羿的声音冷了下来，“实则是将那些精魂的意识覆盖过程。”
克清瑶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
“那...那些仙法...”
“维度科技文明罢了。”阿羿冷笑一声，“你们所谓的灵力，不过是启源帝尊在改造这颗星球时铺设的能量网络；那些法宝神器，无非是他们文明的造物。”
他突然转身，银发扫过克清瑶的脸颊。
两人此刻站在一幅尤为巨大的壁画前——上面描绘着启源天尊本尊，那是一名身着流线型七彩道袍的青年，背后悬浮着的九轮金色光冕。
“他管这叫‘教化’。”阿羿的声音里带着讥诮，“他将一颗原始星球改造成适合他们族人生存的试验场，抹去原住民的记忆，植入新的文明模板......”
克清瑶突然想起什么：“那你们...阿古达圣殿...”
“侥幸逃脱的残余。”阿羿的指尖轻抚壁画边缘一处隐蔽的洞穴图案，“我们的先祖躲进地底雷渊，靠着雷霆之力屏蔽了意识扫描。后来...他允许我们保留部族。”
廊道尽头出现一道雷光封印的门户。
阿羿带着克清瑶穿过门户，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圆形的观星台，顶部完全透明。中央悬浮着一台奇异装置：它由三个交错旋转的金属环构成，环中央漂浮着一颗不断变换形态的蓝色晶体。
“这是我们上古的量子观测仪。”阿羿轻触装置，晶体立刻投射出立体影像，“让你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影像中浮现出玛法大陆的全息图，但和克清瑶熟知的地图完全不同——大陆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金色网格，每个节点都闪烁着符文。
“这是能量输送网络。”阿羿解释道，“现在人类所谓的‘灵气浓郁之地’，不过是这些管道的交汇处。”影像放大，显示出比奇城正下方的一个巨型节点，“连你们皇城的位置都是精心计算过的。”
克清瑶突然想起皇宫地下的“龙脉密室”，一种被欺骗的愤怒涌上心头：“所以我们的修行...我们的历史...”
“都是被设计好的剧本。”阿羿关闭了影像，“启源天尊需要观察文明演化过程。”
观星台陷入沉默。克清瑶发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重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终于问道，“你不怕我...”
“本座从不说谎。”阿羿转身面对她，“而且...”他伸手轻轻拂去她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你是第一个人类，问了我的名字。”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克清瑶心头一颤。
“所以玄夜他们...那些修行者...”
“不必憎恨他们。”阿羿走向观星台边缘，“他们和你一样，都是不知情的棋子。”雷云在他头顶盘旋，“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仇恨谁，而是希望你知道真相后，能走出别人给你划定的道路。”
克清瑶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才说...感情就像雷霆...”
“该来时自然会来。”阿羿转身微笑，“现在，要不要去看看真正的玛法星空？不是透过启源制造的‘天幕’，而是我们原住民世代仰望的那片天？”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道小小的雷光在其中跃动。
克清瑶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当两人的肌肤相触时，她感到一股暖流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观星台顶部雷云突然散开，露出一片克清瑶从未见过的星空——那里的星辰泛着幽幽的蓝紫色，排列成完全陌生的图案。
“这才是我们的星河。”阿羿的声音里带着八千年的乡愁，“被启源天尊用维度法术屏障遮住的...故乡。”
阿羿的指尖在壁画上轻轻一划，那些静止的图案突然流动起来。
“看仔细了，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创世之劫。”
壁画上的场景让克清瑶胃部痉挛——无数造型狰狞的战争机器从“太虚”巨舰中涌出。
“生化溶解者、分子裂解仪、基因崩坏塔...”阿羿的声音冰冷，“你们现在称这些地方为‘上古战场遗址’。”
壁画上的场景不断变化。克清瑶看到一片繁茂的原始森林在几个呼吸间化为焦土。
“为...为什么要这样...”克清瑶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净化。”阿羿银发间的雷光变得暴烈，“启源天尊称其为‘生态位清理’。”他指向壁画一角，那里描绘着一座宏伟的水晶城市正在崩塌，“我们的首都‘雷心城’，一千八百万人，只用了三刻钟。”
壁画上的屠杀仍在继续。
“这是你说的.....他们在做实验？”克清瑶声音发抖。
“启源天尊的效率测试。”阿羿的瞳孔收缩成两道竖线，“记录哪种杀戮方式最快最干净。”他突然冷笑，“日鸿门现在修炼的‘灭魂指’，就是仿制他们的神经断裂光束。”
转过一道回廊，壁画风格骤变。
这里描绘的不再是大规模屠杀，而是更为精细的恐怖——原住民被固定在一张张金属台上，头顶悬浮着章鱼般的机械。
“基因调整实验。”阿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启源天尊需要确定哪种肉体最适合承载他们的精魂。”
克清瑶突然弯腰干呕起来，她认出壁画上那些变异孩童的某些特征。
阿羿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一股温和的电流流入她体内。“看那边。”他指向廊道尽头最后一幅壁画，“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这幅壁画与其他血腥场景截然不同。画面上，一群身缠电光的原住民正在地下溶洞中跪拜一颗巨大的雷晶。
“雷霆圣所。”阿羿的指尖轻抚壁画上那颗雷晶，“我们的先祖发现，启源天尊的科技文明对纯态雷霆能量无效。于是最强大的十二位雷祭司献祭自己，化作了第一颗圣雷晶。”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温度：“我就是在那颗雷晶中诞生的——最后一位纯血雷灵——阿古达。”
克清瑶怔怔地望着壁画上那颗璀璨的晶体。
“所以你们一直躲在寺庙里...”
“不是躲。”阿羿周身突然迸发出刺目雷光，“是启源天尊的恩赐。”他指向壁画角落一个模糊的符号，“不过当我们的‘主人’再现人间时，将净化这片土地。”
廊道忽然剧烈震动，顶部的雷晶灯忽明忽暗。阿羿猛地将克清瑶护在身后。“他们感应到了。”他声音紧绷，“每次有人观看这些壁画，启源天尊的监测系统都会有反应。”
克清瑶突然发现壁画上的某些图案开始扭曲变形。阿羿冷哼一声，掌心迸出一道耀眼的雷光，将整条廊道笼罩在电网之中。
“他们在我们看不见的维度干涉。”阿羿眯起眼睛，“他一直在监视这个星球的一举一动。”
神只阿羿的指尖泛起幽蓝光芒，在她面前展开一幅流动的画面。
银甲少年立于山巅，手中长剑寒光凛冽。然而下一瞬，画面骤然扭曲——他的银甲开始融化，剑刃寸寸断裂，最终化作一团巨大的、搏动的肉瘤。
——赤月恶魔。
克清瑶呼吸急促，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阿羿抬手一挥，画面消散。
“他在我们看不见的维度里进行着干涉......”神只眯起眼睛。
维度透镜再次展开。这一次，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幅温馨的画面：一家人围坐在篝火旁，其乐融融。
然而真实的画面却骤然扭曲。原本温馨的一家人，转眼间变成了一群面目狰狞的蜘蛛。
她惊呆在那里。
“为什么你看到恶魔的人形时，你并不害怕？而当你看到了他们实际的样子时，你却会如此恐惧？”阿羿的声音冰冷，“难道你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现在的人类，它们是否也能过得很幸福呢？......”
她抬头望向穹顶之外的虚假星空，星辰排列得过于精确。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声音嘶哑，“我可能会崩溃，甚至疯掉...”
阿羿没有立即回答。他转身走向石案，拂过茶壶，壶嘴飘出热气。青瓷茶杯在他掌心浮现。
“知道真相很痛苦，”他将茶杯推到她面前，“但活在谎言里更痛苦。”
克清瑶接过茶杯，熟悉的药草香钻入鼻腔——是风语者部落特制的宁神茶。温热的茶汤入喉，那些血腥画面带来的冲击渐渐平复。
“我昨天见到你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阿羿突然说道。
克清瑶手一抖，茶水洒出几滴。她抬头，正对上神只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的眼睛。”阿羿抬起手，“和东溪一模一样。那种看穿虚妄的眼神，是风语者血脉独有的天赋。”
克清瑶呼吸一滞。
“当年你母亲抱着襁褓中的你，向着原始的神灵祈福时，我就感知到了。”阿羿的指尖泛起微光，“那个在神像前咯咯笑的小家伙，如今已经长成会质疑神谕的姑娘了。”
“你母亲的血脉......”阿羿的声音柔和下来，“它在你身上流淌着，沉睡，但从未消失，你和我们一样，是这个世界原始的部族。”
他忽然靠近一步：“我真心需要你的帮助。不是作为雷霆之神对凡人的命令，而是......”他犹豫了一下，“一个孤独了八千年的灵魂，对另一个可能理解他的灵魂的请求。”
克清瑶的心跳突然加速。
“我能做什么？虽然我留着原始部族的血脉，但只是个连风语者力量都还没完全觉醒的小丫头……”
阿羿微笑：“你知道为什么启源天尊，这次要创造‘新世界’真实原因吗？”他指向观星台中央的量子观测仪，“因为他发现，陷入爱的生物，灵魂波动会变得极其活跃...更容易与异维度精魂产生共鸣。”
克清瑶瞪大眼睛。
“所以玄夜对夏雨……”克清瑶的声音颤抖。
“不不不，那是真实的。”阿羿摇头，“我只是想说，爱情这种被创世主神当做工具的情感，最终也可能成为打破枷锁的钥匙。而你，克清瑶，你将会帮助我掌握这把钥匙。”
他从银发间取下一缕细小的雷光，缠绕在克清瑶的腕间，形成一个精致的手环。
“一天后，中央广场的雷祭，戴着它来。”阿羿的声音变得遥远，身影渐渐虚化，“到时候，你会明白一切……”
当最后一缕雷光消散时，克清瑶发现自己独自站在观星台上。她低头看向腕间的手环，那手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微微发热。
她抬起头，望向穹顶外那片虚假的星空，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撕开这层天幕，看看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也许，这就是阿羿想要的效果？”
欲知后事如何， 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