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沃玛风云录》
克清瑶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幽蓝色的穹顶。
无数细小的雷光在穹顶流动，如同夏夜萤火，却比星辰更加璀璨。她下意识地伸手触碰，那些雷光竟如活物般避开她的指尖。
“这是何处？”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封魔谷护城河刺骨的河水中。
那日看见玄夜为夏雨别上发簪的温柔模样，她心如刀绞，策马狂奔时不慎坠入激流。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似有一道金光破水而来......
“姑娘醒了？”
身侧传来温润的声音。克清瑶转头，看见一位身着银纹白袍的老者正含笑而立。老者须发皆白，眉心一道闪电状的银纹若隐若现。最奇特的是他的双手——修长的十指间缠绕着细小的电芒，正在为一只受伤的雷雀疗伤。
“老朽雷隐，乃是这阿古达圣殿的祭司。”老者将一盏泛着蓝光的茶盏递到她手中，“姑娘坠入河中之时，正巧被我的金色雷旋自动所救。当时情况紧急，我来不及询问你的住处，便先将你带回了圣殿。你已昏睡一日，如今终于苏醒过来了。”
克清瑶这才惊觉自己躺在一张由整块红松木雕成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比奇城最上等的云纹绸缎被。
“多谢前辈相救。”她轻抿一口雷茶，顿时感觉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雷隐指尖轻点：“阿古达圣训第三条：见溺不救，雷霆殛之。姑娘还有伤，需静养三日，我派人送您回去。”他笑了笑，“不过能让金色雷旋自动出手救姑娘，那我们不过是遵行神谕罢了。”
这句深奥的语句，让克清瑶有些懵懂。
不多时，两名身着银蓝长袍的侍者步入房间。他们步调轻盈，袍角不染一尘。侍者手中的玉盘上盛放着克清瑶从未见过的珍馐：会变换颜色的纹果、香气扑鼻的云羹、还有滋滋作响的油香薄饼。
“这是圣殿特产。”雷隐解释，“纹果产自圣殿顶部的雷云树，云羹是用此地生长的灵根熬制，薄饼则是厨司引一丝沙漠绿洲特有的香料入面。”
克清瑶起初还有些拘谨，但见老者慈祥的目光，渐渐放松下来。她咬了一口薄饼，顿时瞪大了眼睛——酥脆的外皮下是绵软的芯，每一口都能感受到细微的香味在舌尖跳动。
用膳过后，雷隐看向克清瑶：“您刚刚用过餐，需要稍微活动一下。我可以带您参观一下我们的圣殿，您有兴趣吗？”
克清瑶心中涌起好奇，欣然点头。
走出房门，克清瑶倒吸一口凉气——整座圣殿竟建立在一个巨大的地底空洞中，上方不是岩石，而是一片涌动的雷云。十二根通天雷柱撑起穹顶，每根柱身都缠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浮雕，龙眼中跳动着真实的雷光。
“阿古达圣殿始建于玛法世界初期纪元，距今已有八千余年。”雷隐的声音在雷光中显得空灵，“我们不是佛教，也不是道教，只信奉最纯粹的雷霆之道。”
沿途遇到的圣殿人员都对她友善地微笑致意。有的在雷池边采集闪电精华，有的在雷纹碑林前冥想，还有几位年轻修士正在练习一种奇特的身法——他们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每一步都能瞬间移动数丈，身后留下一道淡淡的电光残影。
“那是‘闪步’。”雷隐解释道，“圣殿基础身法，练至大成可瞬息移动。”
转过一道由青石构成的门廊，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广场中央，数十名阿古达修士正在演练阵法。他们手中并无兵器，只是以特定的手势引导雷光，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的雷霆符阵。
“这是护殿大阵的修习。”雷隐眼中流露出自豪，“真正的护殿大阵一旦展开，可以抵挡住外人的入侵，还可......”
话音未落，整个圣殿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修士都停下动作，整齐地面向圣殿最高处的一座水晶殿堂行礼。那座殿堂完全由石晶构成，在幽暗的地底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阿古达大人出关讲道了。”雷隐跪拜下去，全身匍匐在地上。
克清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水晶殿堂的穹顶突然洞开，一道身影从五彩光环中缓缓降下，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那是个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青年，一袭简单的银灰长袍，赤足踏空而行。他有着如瀑的银发，发丝间跳跃着细小的电光。当他目光扫过她时，克清瑶感觉那视线仿佛穿透了自己的灵魂。
克清瑶：“这是......”
“阿古达大人。”雷隐恭敬地说，“雷霆阿古达的化身神只，圣殿真正的守护者。”
众多修士们整齐地跪伏在地，高呼着：“阿古达！”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
克清瑶惊讶地发现，有一个修士竟然主动去亲吻少年的脚趾！而他的脚步却异常轻盈，每一步都能引起整个地底空间的微微震颤。
当这个神只走到中央高台时，上方的雷云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蓝色的雷柱从天而降，却在他头顶三尺处化作万千电蛇散开。那些电蛇竟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朵盛开的雷莲。
“今日本座讲的道，”神只少年开口，声音如雷霆般在每个角落回荡，“主题是‘暴烈中的慈悲’。”
他的声音很特别，既如少年般清亮，又带着亘古的沧桑。克清瑶不自觉地向前走去，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神只似有所觉，突然转头看向她的方向。四目相对的瞬间，克清瑶感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从脚底直窜天灵。那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奇异的觉醒感。
“这位是......”神只微微偏头。
雷隐连忙上前：“回大人，这是一日前被雷漩自动出手相救的姑娘，名叫......”
“克清瑶。”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自己报上姓名。
神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唇角微扬。“克姑娘，”他的声音温和，“既入雷庭之巅，便是有缘。”
他轻轻抬手，一道柔和的神光将克清瑶托起，送到了一处由雷云构成的看台上。
整个讲道过程中，克清瑶感觉自己仿佛浸泡在温暖的雷液中，每一个字都如同雷霆般在她灵魂深处回响。
讲道结束后，神只化作一道金光消散，临走前，他又看了克清瑶一眼，那眼神中似有万千言语。
“神只大人从未对外人如此关注。”回到居所后，雷隐难掩惊讶，“姑娘体内，或许藏着与雷霆之光的缘分。您稍作休息，午饭马上就到。”
中午，用过寺庙午餐的克清瑶躺在纱帐中，脑海中全是神只讲道时的模样。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远处那座水晶殿堂。
克清瑶不知道的是，此刻殿堂中的那个少年神只也正望着她所在的方向，指尖一缕雷光正在勾勒着她的轮廓。
“她居然是能和自然沟通，盟重草原风语者部族的血脉，这可是天大的天机啊！”神只的脸上泛起欢喜之色。
暮色渐沉时，圣殿顶部的雷云之光渐渐暗了下来，化作一片温柔的紫蓝色。
克清瑶正倚在窗边，望着远处雷池中跳跃的电光出神，忽然，室内的雷晶灯微微闪烁，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清新的气息。
“伤势可好些了？”
那道清泉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克清瑶差点打翻了手中的杯子。
转身望去，银发神只不知何时已站在房中。
“多、多谢神只大人关心。”她慌忙起身行礼，却不慎扯到未愈的伤处，疼得轻嘶一声。
神只指尖轻点，一缕雷光化作柔软的云垫托住她下拜的身形。
“不必多礼。”他在她对面坐下，“姑娘方便说吗，怎么受的伤？”
“我……”克清瑶的声音颤抖，双手攥紧了衣角。“看见喜欢的人与别的女孩子……”她停顿了一下，“我回去的时候分了神，落入了封魔谷石城的护城河，被河里的符咒伤了......”
话还没说完，一滴泪水已经滑落。她连忙擦拭。
神只安静地听着，当听到她描述坠河时的绝望，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那您，神只大人叫什么名字呢？”克清瑶突然问道。
“轰——！”
窗外骤然劈下一道惊雷。守在门外的雷隐等人瞬间跪伏在地——在阿古达圣殿八千年的历史中，从未有人敢直问神只名讳！
神只却笑了。“退下。”他头也不回地对门外众人道。待脚步声远去，才转向克清瑶：“你可以叫我...阿羿。”
（阿羿！）
这个名字在克清瑶舌尖滚过，带着奇异的酥麻感。
“那么阿羿，”她大着胆子直呼其名，“你说，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该怎么办嘛？”
阿羿望向窗外的雷云：“你看那片雷云，它从不会因为一朵花不开放就停止闪耀。”指尖凝聚出一朵小小的莲花幻影，“感情就像这个，该来时你自然就看到莲花，强求只能见你心中的幻影，你要学会随缘。”
克清瑶怔怔地望着那朵在他掌心绽放的雷莲，忽然觉得胸口没那么疼了。
“可是心不由己...”
“那就把这份心意化作修行的动力。”阿羿将雷莲推向她，“六千年前，那一世的我也曾为一人倾尽雷霆之力。”
克清瑶瞪大眼睛：“连神只也会为情所困？”
阿羿笑而不答，转而问道：“你知道雷霆的本质是什么？”
“毁灭？力量？”
“是净化与新生。”他指向窗外一株被雷击过却愈发葱翠的古木，“最猛烈的雷暴过后，往往孕育着最蓬勃的生机。”
夜渐深，两人的对话从爱情延伸到生死，从修行谈及天地大道。
“所以不必强求。”阿羿最后说道，“若缘分足够，自会重逢；若缘分已尽，强留也是徒增烦恼。”
不知何时，克清瑶发现自己泪痕已干，心头那股郁结之气也消散无踪。
“入夜了，你的伤需要静养休息。”他起身时，袖角掠过她的手背，带着细微的电流。
他望着克清瑶的眼睛说：“明早可带你游览这寺庙的壁画，你来那边的长廊，本座让你看看这的历史，你愿意来吗？”
克清瑶重重点头。
当阿羿的身影化作雷光消散时，她下意识摸了摸被他碰过的手背——那里还残留着微微的酥麻感。
（原来神只的话语也可以如此温柔...）
送别神只的雷隐等人回到房中时，发现少女已经安然入睡，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而无人注意的窗台上，一朵小小的雷莲正在夜光中悄然绽放。
第二日清早，用过斋饭的克清瑶恢复了不少体力，她来到了神只少年说的那个长廊。
阿羿的银发在廊道石晶灯的映照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她快步走过去，俏皮地说道：“早安，大神只！”
阿羿转过身来，唇角微扬：“晨安，克姑娘。”
他抬手轻抚墙壁，那些看似装饰的雷纹突然活了过来，如游蛇般在石壁上蜿蜒游走，渐渐勾勒出一幅恢弘的壁画。
“想看看真实的世界吗？”在少女点头后，阿羿的指尖点向壁画最上方的星空图案，“这就是你们所称的‘启源天尊’降临时的景象。”
克清瑶凑近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壁画上是一艘遮天蔽日的金属巨舰。
“启源帝尊的创世之舟。”阿羿的声音带着古老的回响，“它降临那天，我们玛法原住民的先祖们还以为天穹裂开了。”
随着他指尖移动，壁画上的场景开始变化。巨舰底部开启数百个圆形洞口，无数山岳般庞大的金属物体缓缓降下。
“这些机甲神器对地质、大气、生态各有分工......”阿羿一一指认那些机械，“你们现在看到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是在那时候被重新设计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