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障魇将骷髅化作万千锈迹斑斑的锁链,如毒蛇般缠得沙僧动弹不得,拼命往河底拖拽。“流沙河才是你的归宿!永远背着这些罪孽沉在淤泥里吧!” 河底传来无数冤魂的嘶吼,每个声音都在控诉他的过往,有的是被他吃掉的取经人,有的是被他打翻的渡船乘客,还有被他误杀的渔民。沙僧的琵琶骨被锁链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在看到岸边个抱着襁褓哭泣的妇人时,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挣断了锁链。
“俺不能让这孩子像俺一样,困在仇恨里!” 降妖宝杖狠狠插入河底,将所有锁链钉在淤泥中,杖身上的梵文咒印发出耀眼金光。白光中,那些冤魂渐渐露出释然的微笑,化作群银鱼,摆着尾巴顺着河水向东游去,消失在夕阳染红的波光里。渡口的老槐树突然开满了白色的花,花瓣如雪花般落在沙僧的骷髅项链上,将那十二枚骨殖染成了温润的玉色,隐隐透着珍珠般的光泽。有个背着行囊的书生走上前,正是陈家庄那个曾被还魂妖迷惑的砍柴人,此刻却捧着本手抄的《心经》:“大师,能渡我过河吗?想去长安拜访玄奘法师。”
大慈恩寺的译经房里,烛火如豆,唐僧刚译到《心经》“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一句,案头的油灯突然 “噼啪” 炸开,灯花化作个身披佛衣的影子,容貌与他一般无二,只是眉心嵌着颗鸽卵大的舍利,泛着诡异的红光,将经文照得一片血红。“你译这些经,真为普度众生?” 影僧轻抚着经文,指尖划过的地方,工整的小楷纷纷扭曲成 “名” 字,“还是为了让长安城的百姓称颂玄奘法师,让青史留名?” 这是权魇残留的佛光与他求经途中悄然滋生的执念结合,成了 “法相魇”。
“贫僧亦凡人,难免有执念。” 唐僧的青莲剑斜指地面,剑尖的铜镜映出影僧的真身 —— 是他初见唐太宗时渴望建功立业的眼神,是译经时担心词不达意的焦虑,是面对百官赞誉时难以自抑的一丝得意。“但贫僧知道,译经不是为了名声传世,是为了让更多人懂得‘放下’二字的真意。”
影僧将佛衣化作万千经卷,卷卷都用金字写着 “玄奘” 二字,如泰山压顶般朝着案头砸来,压得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你敢说译经至深夜时,没想过百年后世人会如何称颂?敢说紫宸殿上受陛下嘉奖时,没有一丝虚荣得意?” 经卷中飞出无数个 “贪” 字,如墨汁般贴在唐僧的袈裟上,越贴越紧,仿佛要将他的血肉都吸进字里。唐僧却缓缓闭目,双手合十低声诵经,任由 “贪” 字侵蚀衣袍,因为他明白,正视欲望的存在,才能真正超越欲望的束缚。
“阿弥陀佛。” 青莲剑突然出鞘,剑光如秋水般澄澈,将所有经卷劈成两半,露出里面的空白纸页。“有名无名,皆是虚妄;有经无经,贵在本心。” 影僧望着空白的经卷,眼中的红光渐渐黯淡,突然化作滴墨汁,落在未译完的经卷上,晕染出个饱满的 “空” 字。唐僧蘸着那墨汁,继续提笔书写,字迹比以往更加从容舒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西海的浪尖上,暮色如紫纱笼罩海面,白龙马化作的白衣少年刚靠近龙宫的珊瑚礁,就见湛蓝的海水突然凝结成冰,冰面下冻着无数条小龙,个个都在痛苦挣扎,龙鳞上布满鞭痕。“你以为西海容得下你这叛徒?” 冰面 “咔嚓” 裂开,走出个身披龙鳞甲的将军,正是当年劝他烧毁龙宫反叛天庭的表哥敖烈,“驮经归来又如何?脱了马甲还不是条被和尚骑的马!” 这是西海积压的旧怨与权魇逸散的妖气结合,成了 “逆鳞魇”。
“我不是叛徒,是找到了自己的道。” 玉龙的龙爪踏碎冰面,将冻住的小龙们一一救出,小心地用龙息为他们取暖。“被师父骑又如何?能护他平安抵达西天,是我修来的荣耀。” 龙息喷在冰甲上,竟燃起青色的火焰,火焰中浮现出他化作白马时的模样:在鹰愁涧被收服时的不甘,在宝象国化作玉龙斗黄袍怪的勇猛,在通天河驮着唐僧踏过冰面的沉稳,虽不起眼,却步步坚定。
逆鳞魇将冰甲化作万千片锋利的龙鳞,每片都刻着西海龙族的鄙夷与嘲讽,如飞刀般割得玉龙遍体鳞伤,龙血染红了海面。“看看你这模样!龙角断了半截,逆鳞掉了三片,哪点像尊贵的西海三太子?” 冰面下突然伸出无数只龙爪,拽着玉龙往深不见底的海沟拖去,冰冷的海水灌入他的口鼻,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玉龙却在看到获救的小龙们围着他欢呼时,猛地挣脱束缚,断裂的龙角爆发出璀璨的青光。
“俺是西海三太子敖烈,更是取经人的白龙马!” 他将龙角狠狠撞向冰甲,角断的瞬间,冰甲突然炸裂成千万冰晶。逆鳞魇在碎冰中发出不甘的惨叫,渐渐化作缕寒气,被呼啸的海风卷向天际。敖烈的虚影在碎冰中望着他,紧绷的面容突然柔和,化作条银鱼,摆了摆尾巴,消失在深邃的海沟里。玉龙望着断角处新冒出的嫩芽,突然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永不受伤,是带着伤痕依然能昂首前行。
三个月后,花果山的桃树苗抽出嫩绿的新枝,叶片上还沾着晨露,悟空坐在树下的青石上,给围坐的小猴们讲取经路上的趣闻,讲到八戒偷喝子母河泉水闹肚子时,笑得前仰后合,金箍棒都差点掉在地上;高老庄的桃树开满了粉白的花,八戒背着翠兰在花下慢慢散步,翠兰手里的竹篮,装着刚做好的桃花糕,香气飘出老远;流沙河的渡口,沙僧的渡船来来往往,每个过河的人,都能收到他递来的一杯净水,说是能忘忧,却记恩,有个老婆婆喝完后,突然想起了失散多年的儿子;大慈恩寺的译经房里,唐僧的案头堆起了译好的经文,其中最厚的那本《大般若经》里,夹着片干枯的桃花瓣,是八戒托云游僧人捎来的;西海的岸边,玉龙化作的少年望着东方,腰间的玉佩系着根红绳,绳上挂着颗饱满的桃核,是悟空让信天翁捎来的,据说埋在花果山的那棵已经结果了。
长安城的紫宸殿,唐太宗展开唐僧送来的译经,只见首页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幅淡淡的水墨画,画着五圣西行的背影,前面是条蜿蜒曲折的路,路尽头是轮喷薄欲出的朝阳。他望向窗外,朱雀大街上,个卖花的孩童正将一束沾着露水的桃花递给个行脚僧,那僧人的行囊上,用红线绣着个小小的 “道” 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这日,花果山的桃树突然挂满了红艳艳的果实,最大的那颗足有碗口大,熟得正好;高老庄的桃花落尽了,枝头结出青涩的桃,翠兰每天都要去浇三次水;流沙河的渡口,沙僧在摆渡时捡到片桃花瓣,顺着河水向东漂去,像是在传递什么消息;大慈恩寺的晨钟敲响时,唐僧案头的桃花瓣突然飘落,正好落在 “心无挂碍” 四个字上,仿佛点睛之笔;西海的浪涛里,玉龙的玉佩突然发烫,红绳上的桃核,竟在咸涩的海水中长出了细密的白根。
五圣的归途,原来从未结束。就像那颗辗转多地的桃核,从长安到花果山,从高老庄到流沙河,从大慈恩寺到西海,在不同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结出不同味道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