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冬冬懵了,趴在地上没动。
先是额头传来一阵麻,紧接着,尖锐的疼就炸开了,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扎。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指尖沾到黏糊糊的东西,抬起来一看,吓得眼睛瞪圆了。是血,红通通的,顺着手指缝往下滴,滴在土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冬雪也懵了,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
她没想到冬冬会摔得这么重,看见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声音发颤:“冬冬,你咋不好好走路……”
“我没有不好好走路,是你推的我,因为我超过你了……”冬冬在心里呐喊,口里却什么都不敢说。
她怕说出真相冬雪会挨训,回头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哎呀!流血了!”张义芝慌了,扔下针线就跑过来,蹲下身想扶冬冬,又不敢碰她的额头,声音都在抖:“冬冬,疼不疼?姥姥在呢,不怕啊!慧琴!慧琴!”
正和榕江唠嗑的慧琴听见喊声,从屋里跑出来,看见冬冬满脸是血,脸一下子白了,“咋了?这是咋了?冬冬!”
榕江也跟着跑了出来,一把抱起趴在地上的冬冬,看见她额头上的血,“这不行,得去医院,缝针就好了,不怕啊。”
冬冬靠在榕江的怀里,额头的疼越来越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看见姥姥着急的样子,她咬了咬嘴唇,没哭,只是小声说:“不疼……就是有点晕。”
“还说不疼!都流血了!”张义芝心疼得眼泪掉下来,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冬冬脸上的血,“那去磷肥厂的卫生所吧,找刘大夫……”
榕江抱起冬冬,大步往磷肥厂走。
冬冬趴在他的肩膀上,额头的血还在流,渗进榕江的衣肩,留下一片暗红。她抬手搂住榕江的脖子,小声问:“榕江哥,缝针疼吗?”
“不疼,”张义芝接过话茬儿,吸了吸鼻子,尽量让声音温柔,“刘舅的手可轻了,一下就好。冬冬勇敢,不哭啊。”
“嗯!我不哭!”冬冬点点头,把脸埋在榕江的颈窝里。
凉风吹过,带着磷肥厂特有的、淡淡的化学味,可她没心思闻。
她在想兜里的糖,刚才摔的时候,糖好像掉了,她得找回来。
磷肥厂的卫生所在厂区门口,一间不大的屋子,刷着白墙,墙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
医生姓刘,是抚顺煤矿医院的医生下放来的。正坐在桌边写病历,看见张义芝她们抱着冬冬进来,赶紧站起来:“咋了这是?磕着了?”
“刘大夫,您快看看,磕在石头尖上了,流血止不住!”张义芝把冬冬放在诊床上,声音都带着哭腔。
刘大夫拿出手电筒,轻轻扒开冬冬的眼皮看了看,又用棉签蘸了点酒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的伤口:“伤口有点深,得缝两针,不然留疤。孩子别怕,舅舅轻点儿。”
冬冬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张义芝的手。
张义芝蹲在床边,把外孙女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小声安慰:“姥姥在呢,疼了就喊,没事。”
刘大夫转身去拿药箱,里面的镊子、剪刀闪着银光,还有一小卷黑色的线。
他先给伤口消毒,酒精擦在伤口上,疼得冬冬身子一缩,攥着姥姥的手更紧了,指节都发白了。
可她咬着嘴唇,没喊一声,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又憋了回去。
“这孩子,真勇敢。”刘大夫忍不住夸了句,拿起针,“开始缝了,别动啊。”
针穿过皮肤的时候,冬冬疼得浑身发抖,额头冒出了冷汗。她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泡,心里默念:“不疼,不疼,姥姥说勇敢的孩子最棒……”
张义芝看着外孙女儿紧绷的小脸,眼泪掉在冬冬的手背上。冬冬感觉到了,转过头,用没受伤的手擦了擦姥姥的眼泪:“姥,我不疼,真的。”
三针很快就缝完了,刘大夫用纱布把冬冬的额头包好,像个小小的白帽子。他拍了拍冬冬的头:“好了,三天后来换药,别沾水,过几天就好了。”
张义芝刚想道谢,卫生所的门就被推开了,月英走进来,看见冬冬头上的纱布,赶紧走过来:“冬冬咋了?上午还好好的,这咋缝针了?”
“跟冬雪赛跑,被推了一下,磕在石头上了。”张义芝叹了口气,把事情说了一遍。
月英蹲下来,摸了摸冬冬的脸,心疼地说:“咱冬冬真勇敢,缝针都没哭?”
冬冬骄傲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我没哭!刘舅夸我了!”
“真棒!”月英笑着从裤兜里掏出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有橘子味的,有苹果味的,“给,这是大姨给你买的糖,奖励咱勇敢的小冬冬。”
冬冬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拿了一颗橘子味的,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刚才缝针的疼好像一下子就没了。她想起自己掉的那颗糖,又拿起一颗,递给张义芝:“姥姥,你吃。”
张义芝笑着摇摇头:“冬冬吃,姥姥不吃。”
月英又拿起几颗糖,塞到冬冬手里:“拿着,慢慢吃。下午让你姥姥给你熬小米粥,放红糖,补补。”
正说着,门口传来小小的脚步声,冬雪低着头,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糖纸,磨磨蹭蹭地走进来。慧琴跟在后面。
冬雪走到冬冬面前,小声说:“这个糖,还给你。”
她说着,把手里的糖纸递过来。正是冬冬掉的那颗糖,糖早就化没了,只剩下皱巴巴的糖纸。
冬冬看着糖纸,又看了看冬雪红红的眼睛,笑了,把手里的橘子糖递过去:“姐,没事儿,我不怪你。这个糖给你吃,可甜了。”
冬雪愣了一下,接过糖,剥开塞进嘴里,甜得眼睛都弯了。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刚才的不愉快一下子就没了。
张义芝看着她们,无奈地笑了:“你们啊,下次玩慢点,别再摔着了。”
晚上,俊英和德昇下班回来,接俩孩子回家。冬冬坐在妈妈怀里,嘴里含着糖,额头的纱布暖暖的。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夕阳,金灿灿的,照得杨树叶发亮。
张义芝说怕她晚上回去受风,让冬冬留下来。
冬冬想起刘舅的夸奖,想起月英大姨的糖,想起冬雪递过来的糖纸,心里甜滋滋的,比嘴里的糖还要甜。
送俊英到胡同口的老槐树下,冬冬突然说:“妈,姐不是故意的,你别说她了。”
张义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咱冬冬最懂事儿了。”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土路上,和槐树叶的影子叠在一起。
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带着糖的甜香,飘在深秋里,软软的,暖暖的。
冬冬含着糖,靠在姥姥的怀里,觉得额头一点都不疼了。因为她可以留下来和姥姥一起了,这些甜甜的东西,比任何药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