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昇正式调任营建办公室统计员的那天,阳光正好,洒在他那身笔挺的军装上,干练而抖擞。
他满心欢喜地投入到新的工作,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大哥德麟的来信。
德昇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老二,你寄来的鱼肝油收到了,娘每天都吃两粒,眼睛好多了,小妹秀娥高小毕业,考上了盘山城里的中学。”
看到这儿,德昇的嘴角泛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仿佛看到了娘温柔而期盼的眼神,重新焕发了光彩。
德麟接着写道:“年前,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起名雪燕,也是女孩。小穗儿有了妹妹可开心了,以后姐俩也有伴儿了。”
德昇不禁笑出声来,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小女孩嬉笑在爹娘身边,尽享天伦之乐。
那画面是如此的温馨,让他这个离家在外的人心中满是思念和眷恋。
德麟话锋一转:“老二,爹说让你在部队好好干,争取早日入党,没有党就没有咱们今天的好日子。”
看到这儿,德昇的心里热了起来。
他知道,大哥德麟一直渴望入党,可是因为嫂子童秀云的父亲的成分问题,他的入党申请一拖再拖。
德麟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啊,勤劳善良,事事都为乡亲们着想,却因为这样不可思议的原因,被阻拦在党组织的大门之外。
德昇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按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争取早日入党,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大哥那份未完成的心愿。
转天,德昇像往常一样,整理好报表前往队部。
营建指挥部的邵主任正在队部和指导员赵金唐交谈着什么。
看到德昇进来,邵主任笑着对赵指导员说:“老赵,我看德昇这小伙子不错,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让他入党啊?”
赵指导员站起来,重重地拍了拍德昇的肩膀,点了点头,看向德昇的目光中带着期许,说道:“夏德昇同志,写个入党申请书吧。我和邵主任做你的入党介绍人。”
德昇的脸唰地红了,他有些局促地说:“指导员,我……我怕写不好,我离党员的标准还差得远呢,我还得努力。”
他的心里既激动又有些不安。
入党,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他又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
“怕啥?”邵主任往椅背上一靠,军帽端正地挂在椅背上,“当年我入党时,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还不是老政委一笔一划教的。你就写心里话,写完拿给我看。”
德昇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住处。
那天晚上,他坐在桌前,咬着钢笔帽,盯着窗外的月光,想起爹赶着马车送他入伍那天,车轮碾过结霜的土路,爹说:“到了部队,别想家,跟着党走就没错。”
他拿起笔,想把自己的想法和决心都写下来。
钢笔尖落在信笺纸上,墨水滴在“敬爱的党组织”几个字旁边,晕开小小的蓝花。
写到“我愿以大哥为镜,以党员为尺”时,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墨点,像落下的一颗泪。
八月的营区飘着桂花香,德昇站在党旗下宣誓时,看见邵主任胸前的奖章在秋风中轻轻晃动。
他忽然想起那封被他反复修改的入党申请书,最后是邵主任用红笔圈出的一句话:“我的生命属于党,我的未来交给党。”
此刻,这句话像烙铁般刻在他心底,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德昇的心中充满了自豪与使命感。他知道,这是他人生新的起点,而远在家乡的父母和大哥德麟,也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的。
时光如白驹过隙。
眨眼间,新兵们被分到了各个连队,夏德昇的工作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当暮色像一层琥珀色的轻纱缓缓笼罩训练场的时候,德昇还在会议室里整理材料。
一摞一摞的材料按照班级摆放着,在桌子上排了长长的一溜儿。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股冷风呼啸着灌进来,几片杨树叶子也被卷了进来。
一个新兵抱着高高的一摞《解放军报》,脚步踉跄地闯了进来,他鼻梁上的眼镜都被撞歪了。
“同志,帮我搭把手!”新兵气喘吁吁地说道,他白色的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印出了一大片汗渍。
“文书说要整理五年内的学习材料呢。”德昇赶忙站起身来,伸手接过最上面的那摞纸,他的指腹不经意间触到了报纸边角的折痕,他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
“你的这个注解的习惯可真好,我有时候脑子里有好想法,可忘得也快。”德昇满是赞许地说道。
“这是上学的时候留下来的习惯,就地取材嘛,这样既容易记又省本子。”新兵笑着回答道。
“我叫夏德昇,是营建指挥部的统计员。”德昇友好地伸出了手。
“刘耀奇,吉林兵,年前入伍的。”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两个人相视一笑。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梁百权又在老地方吹笛子了,他是我老乡,我们一起入伍的,走,我带你去认识认识。”刘耀奇热情地拉着德昇就往操场跑去。
暮色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依靠着双杠,吹奏着《我的祖国》。
那起伏的音律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撞击着两个年轻人充满热血的胸膛。
刘耀奇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眼镜片映照着天边最后的那一抹晚霞,他转头问德昇:“你说,我们真的能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成为新时代的革命军人吗?”
德昇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个月前,他仿佛又看到了这个戴着眼镜的大学生站在新兵连队列里的样子。
他的军姿总是比别人慢半拍,但是他理论学习的笔记本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却让德昇这个农村兵感到自愧不如。
“会的。”德昇用力地拍了拍刘耀奇的肩膀,“等你入党那天你就知道了。”
深冬的雪夜,静谧得有些可怕。德昇紧紧裹着大衣去查哨,路过学习室的时候,他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他推开门,看到刘耀奇正蜷缩在椅子上,被冻红的手指紧紧捏着钢笔,正在反复修改入党申请书。
“又卡住了?”德昇轻声问道,倒了一杯热水,推到刘耀奇面前,杯口升腾起的热气瞬间模糊了他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