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不安,用生硬的中文说:“我……我不是侵略者,我想赎罪。”他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里面画满了武器图纸,有步枪、手榴弹,甚至还有简易坦克的设计图。
这事在县城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有人说:“日本人的话能信吗?别是特务!”有人更激动:“我儿子就死在鬼子手里,让他滚!”赵刚也犯了难,看着小林正男,拳头攥得紧紧的——他身上的军装,和杀害战友的鬼子穿的一样。
李明远却注意到小林正男的手——那是双技工的手,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有机油的痕迹。他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图纸标注得极其精细,甚至比军工厂现用的图纸还合理。“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李明远问。
小林正男的眼圈红了:“我父亲是工程师,被军部逼着造武器,他不愿意,就被杀害了。我不想再做帮凶,我想造能结束战争的武器。”他指着图纸上的步枪,“这个设计,能减少后坐力,让战士们打得更准,就能少牺牲些人。”
李明远把老王和铁蛋叫来,让他们看图纸。老王越看越惊讶:“这小伙子有真本事!你看这枪机设计,比咱现在的省力多了!”铁蛋也点头:“要是按这个图纸改,咱的步枪能多装五发子弹!”
“留下吧。”李明远拍了板,“但得按规矩来,先在车间当学徒,由老王和铁蛋盯着,要是敢耍花样,立刻拿下!”他对有意见的老乡们说:“咱恨的是侵略者,不是所有日本人。他能帮咱造武器打鬼子,就是朋友。”
小林正男被安排在军工厂的机修车间,跟着老王学手艺。刚开始,工人们都不理他,吃饭时也离他远远的。可他从不计较,只是埋头干活,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有次车床的齿轮坏了,军工厂没有备件,小林正男连夜画图,用废料造出个新齿轮,装上后比原来的还好用。
慢慢的,工人们对他的态度变了。铁蛋开始跟他讨论图纸,老王也愿意教他淬火的诀窍。有天晚上加班,小林正男冻得发抖,杏花给他端来碗热粥,说:“趁热喝吧,不管你是哪国人,干活卖力的都是好样的。”
小林正男捧着粥,眼泪掉了下来。他在笔记本上写下:“在这里,我看到了真正的正义,不是军装和枪炮,是人心。”
四、春节前的“物资战”
离春节还有半个月,鬼子突然加大了对根据地的封锁,不仅严查过往行人,还把通往县城的几条路都挖了壕沟,想让根据地过个“饿肚子填”。合作社的盐不多了,肥皂快用完了,连孩子们盼着的鞭炮,都没地方买。
“不能让老百姓过苦年。”李明远在联防区会议上说,“咱得想办法,把年货弄回来!”他让老郑再去趟敌占区,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以前的商户,偷偷运批物资回来。
老郑这次走得格外险。鬼子的盘查比往常严十倍,每个进出城的人都要搜身,连鞋底都得敲敲。他把自己打扮成讨饭的,背着个破麻袋,里面藏着金条(这是根据地用矿石换来的),一路忍饥挨饿,好不容易才到了天津。
联系上的商户是个叫张老板的中国人,以前和老郑做过生意。“不是我不帮你,”张老板叹着气,“鬼子盯得太紧,连盐都按人头配给,我这店里的货,全是军管的。”
老郑没放弃,蹲在张老板的店外等了三天。最后,张老板被他感动了:“罢了,就当我积德行善。我认识个码头工人,能从船上弄点东西,就是贵,还危险。”
物资是在夜里运的。码头工人把盐、肥皂、布料偷偷装在鱼篓里,混在渔获中运出城。老郑带着人在城外接应,冒着风雪往回赶。路过鬼子的关卡时,他们把鱼篓扔在雪地里,假装是渔民,才蒙混过关。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暴风雪,马车陷在雪坑里,老郑带着人用手推,冻得手指都快粘在车辕上。有个年轻队员体力不支,倒在雪地里,老郑把自己的棉袄脱给他,背着他走。“咱不能让年货丢了,”老郑说,“老百姓还等着呢。”
腊月二十九那天,这批物资终于运到了县城。合作社的门口排起了长队,老乡们用粮食换盐,用布料做新衣服,孩子们拿着分到的糖果,笑得合不拢嘴。马秀兰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对李明远说:“还是您有办法,这年能过踏实了。”
李明远却望着敌占区的方向,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他让人把军工厂造的“土鞭炮”拿出来——用炸药剩下的边角料做的,响声不大,却能添喜气。“过年就得有过年的样子,”他对大家说,“不管鬼子怎么闹,咱的日子得红火起来!”
除夕夜,县城里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军工厂的工人们在车间里贴了春联,上面写着“钢花飞溅辞旧岁,铁水奔腾迎新春”;学堂的孩子们提着灯笼,在雪地里跑来跑去;联防区的各村,都传来了年夜饭的香味。
李明远站在城墙上,看着万家灯火,手里捏着小林正男画的新步枪图纸。雪还在下,落在他的肩膀上,却不觉得冷。他知道,这个冬天很难熬,鬼子的封锁还会更严,战斗还会更激烈。但只要人心不散,这星星点点的微光,就能在寒夜里汇聚成燎原之火,照亮通往胜利的路。
远处的了望哨传来信号,三短三长,是“一切平安”。李明远笑了笑,转身往回走,年夜饭的香味,正从指挥部的窗户里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