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刘大叔今早去镇上赶集,看见石佛镇冒烟,就知道联军在打仗,回去喊了二十多个佃户,推上家伙就来了。他们没枪,却把家里能用的铁器都带来了:铡刀、铁锨、甚至还有钉耙,磨得锃亮。
“把石灰浆往鬼子眼睛里泼!”李明远灵机一动,让弟兄们用竹筒做成简易的喷筒,灌满石灰浆,“专喷举刺刀的!”
(四)
午后的巷战打得像一锅乱粥。鬼子仗着人多,一次次往巷子里冲,却总被各种“土武器”打回去:刚冲进巷口,就被房檐上泼下来的石灰浆眯了眼,摸瞎时又被暗处飞来的锄头砸中脑袋;好不容易摸到民房门口,门一打开,迎面就是一喷筒辣椒水(英子用朝天椒熬的),呛得涕泪横流,还没缓过劲,就被顶门杠撞断了腿。
王猎户的火箭筒成了大杀器。他们爬上镇西头的老槐树,往鬼子的临时据点(西街的茶馆)射火箭,连着烧了鬼子三堆弹药,气得那军官嗷嗷叫,却抓不到人——猎户们滑得像泥鳅,打完就顺着树杈溜到房顶上,转眼没了影。
但鬼子毕竟人多,且有正规武器。黄昏时,他们用炸药包炸开了东街中段的几间民房,撕开一道口子,十几个鬼子端着机枪冲了进来,把联军逼得退守到染坊附近。
就在这节骨眼上,镇北的山道上又跑来一群人。是石佛镇周边几个村子的自卫队,拿着土铳和鸟枪,领头的是周村长,手里还攥着各村凑的二十多发子弹。“李连长!各村的壮丁都来了!合计着有五十多号人,在镇外等着呢,俺先带个先锋队进来!”
五十多号人!李明远的心猛地一热。他扒着染坊的窗台往外看,果然见镇北的城墙缺口处,影影绰绰全是人,手里的家伙五花八门,有扁担,有粪叉,还有人扛着家里的门板当盾牌。
“好!”李明远扯开嗓子喊,“周村长带的人从北边抄鬼子后路!王猎户带猎户队去烧他们的机枪阵地!剩下的弟兄跟我冲,把东街口子夺回来!”
(五)
总攻在暮色四合时打响。周村长带着人悄摸摸绕到西街,趁鬼子注意力全在东街,一扁担砸晕了茶馆门口的哨兵,摸进据点就往灶膛里塞柴禾,火一烧,鬼子的弹药箱“噼里啪啦”炸起来,半个西街都亮了。
王猎户的火箭这次对准了鬼子的机枪巢。三发火箭连射,虽然准头差了点,却把机枪手吓得缩了回去,等他们再探出头,李虎的机枪已经对准了那里,一梭子下去,机枪彻底哑了。
李明远带着人从染坊冲出去时,张寡妇点燃了巷口的桐油火带。火舌“腾”地蹿起丈高,把巷子两头堵得严严实实,鬼子想退退不了,想进进不来,被联军和村民们围在火中间,成了活靶子。佃户刘大叔一钉耙下去,把一个鬼子的头盔砸得凹进去一块,咧着嘴笑:“这玩意儿比翻地过瘾!”
战斗持续到月亮升起来才结束。鬼子的增援小队被打垮了,剩下的十几个拖着伤兵往官道上跑,连步兵炮都扔在了西街。联军和村民们没追,不是不想,是实在没力气了——王猎户的胳膊被流弹擦伤,周村长崴了脚,李虎的腿伤又裂了,疼得直抽冷气。
染坊的院子里,篝火“噼啪”地烧着,照亮了一张张疲惫却兴奋的脸。新加入的佃户和村民们围着篝火,听老弟兄们讲之前的战斗,时不时发出惊叹。张寡妇在给伤员包扎,用的是染成靛蓝色的布条,说这样止血快。
李明远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觉得眼眶发烫。他想起三天前,联军只剩三十来号人,缩在粮仓的地窖里,连口干净水都没有;而现在,身边围拢了上百号人,有猎户,有佃户,有村民,手里的家伙虽然简陋,眼里的光却比刺刀还亮。
“连长,”李虎挪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块烤红薯,是佃户们从怀里掏出来的,还热乎着,“你看,咱这队伍,像不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李明远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他望着镇外黑沉沉的官道,那里迟早还会来新的鬼子,战斗还会继续,但他不怕了。
因为他看见,篝火的光里,有个年轻的佃户正拿着李虎的机枪,笨拙地学着上膛;王猎户在教孩子们怎么削火箭箭头;张寡妇把淬毒的绣花针分给妇女们,说“这玩意儿藏在袖口,防身最管用”。
“像。”李明远含着红薯,含糊地说,“这雪球啊,还能滚得更大。”
月光从染坊的破窗照进来,落在满地的弹壳和麦粒上,像撒了层银粉。远处的官道上,似乎又有动静,但这次,李明远只是往篝火里添了根柴,火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