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残台汞语,花魂引路】
密道尽头的青石板被孟贲一脚踹开时,暮色正将巫山的轮廓浸成墨色。天光如利剑刺破黑暗的刹那,巴清掌中的青铜碎片突然发出蜂鸣 —— 那声响尖锐如巫祝的骨哨,金红色巫纹顺着她苍白的指尖爬向碎片表面,与纹路中残留的咒力冲撞出细碎的火星。
“当心!” 孟贲举着松明火把抢先踏出洞口,骤起的狂风卷着三重气息扑面而来:表层是松木燃烧的焦糊味,中层混着丹砂矿特有的铁锈甜,最深处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腥 —— 那是蛊虫蜕皮后的气味。怀清台的断壁残垣在暮色中如蛰伏的巨兽,坍塌的台基裸露出焦黑的木梁,被焚尽的梁柱间缠着细密的白色根须,根须如蚕吐丝般在风中蠕动,触碰到火把的光晕便微微蜷缩。
“主母,这根须……” 阿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刚从巴清的丹砂矿场调来半年,虽见过汞毒蚀人的惨状,却从未直面如此诡异的咒物。少年握紧腰间的秦式青铜剑,剑锋斜劈而下,一缕飘到脚边的根须应声断裂。断面瞬间渗出银黑色汁液,落地时 “滋滋” 作响,竟在青石板上腐蚀出米粒大的坑洞,“和机关城曼陀罗的根系一模一样!”
巴清缓步走上废墟,玄色广袖被风掀起,露出腕间缠的丹砂护符 —— 那是三年前怀清台落成时,徐岚为她量身打造的墨家法器。青铜碎片在掌心烫得惊人,她低头看向脚下的瓦砾堆:焦黑的竹简残片嵌在炭灰里,上面的秦篆已被烟火熏得模糊,唯有 “丹砂万石” 四字还能辨认;无数半焦的曼陀罗花瓣粘在碎石上,花瓣边缘虽已蜷曲发黑,中央的巫纹却仍泛着青紫色微光,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更诡异的是,每片花瓣都朝着台基中央倾斜,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李斯就在这附近。” 巴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俯身将青铜碎片按在坍塌的柏木台柱上,碎片如烙铁般瞬间嵌入焦木,台柱表面立刻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银黑色汞液顺着裂纹渗出,在地面凝成蜿蜒的轨迹,宛如一条受惊的小蛇,最终钻进台基深处一道隐蔽的缝隙 —— 那是当年她请墨家弟子修建的密室入口,本被三尺厚的青石板封死,如今石板已被人暴力撬开,边缘还沾着新鲜的黄土与暗红色血迹,血迹里混着细小的蛊虫蜕壳。
阿石刚要迈步上前,手腕突然被巴清攥住。少女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别动。” 她抬眼看向密室入口两侧的断墙,墙面上不知何时被人刻满了楚地巫咒 —— 那些纹路扭曲如蛇,起笔处是玄鸟昂首的轮廓,收笔时化作蛊虫的尖尾,咒文间隙嵌着芝麻大的曼陀罗花籽,花籽表面泛着青黑光泽,显然浸过浓缩汞毒。“是李斯的‘腐心蛊’陷阱,” 巴清指尖凝聚起一缕淡金色汞雾,轻轻触碰最外侧的花籽,花籽瞬间 “啵” 地爆裂,喷出的黑色粉末落在地上,竟在呼吸间生根发芽,长成指甲盖大的曼陀罗幼苗,“这些花籽遇活气便会绽放,花粉沾肤即入血,不出三刻便会被咒力操控心智。”
孟贲立刻解下腰间的水囊,拔开塞子将随身携带的丹砂粉末倒了进去。丹砂与清水交融,泛起淡淡的桃红色:“主母,用丹砂水泼洒如何?去年矿洞除蛊时,丹砂能压制汞毒蔓延。” 他的护腕上还留着机关城的灼伤疤痕,此刻想起当时蛊虫噬骨的剧痛,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巴清却缓缓摇头,目光越过瓦砾堆,落在台基中央那尊半埋的青铜鼎上。鼎身覆着厚厚的炭灰,四只圆柱形鼎足深陷在碎石中,正是当年修建怀清台时埋下的镇台鼎 —— 此鼎仿照殷商杜岭方鼎铸造,腹部饰着饕餮兽面纹,双目浑圆突出,眉骨处镶嵌的绿松石早已脱落,只留下两个黑洞;鼎口边缘的乳钉纹间,竟嵌着半块楚式镇魂玉,玉色发乌,正是昨日李斯替身留下的那枚。“不必。” 她踩着瓦砾上前,掌心的金红色巫纹与鼎身饕餮纹产生共鸣,鼎身微微震颤,“这尊鼎浸润过九鼎残力,饕餮主‘噬邪’,乳钉聚‘阳气’,能压制咒毒。”
手掌刚触碰到鼎身,青铜鼎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如远古祭祀的钟声。鼎口涌出的白雾在暮色中凝成旋涡,无数细碎的曼陀罗花瓣从雾中飘落,落地后竟一片片竖起来,以汞液为墨,拼出一行秦篆:“子母归一,清鼎噬心。”
【二:密室蛊巢,母降显形】
“是谶语!” 阿石失声惊呼,火把的光芒在白雾中剧烈摇曳,将周围的断壁照得忽明忽暗。他下意识后退半步,靴底踢到一块焦木,惊起几只藏在缝隙里的飞虫,“和第二卷怀清台裂时的谶言一模一样!都是汞液凝成的!”
巴清凝视着地面的秦篆,青铜碎片在掌心剧烈震动,几乎要挣脱她的掌控。怀中的《鼎嗣录》不知何时滑落,金丝书页在风中翻飞,最终 “啪” 地停在记载 “子母降” 的篇章 —— 泛黄的绢帛上,甲骨文绘制的蛊卵插图正泛着金光,与地面的谶语相互辉映。“子母归一,指的是李斯这对子体要与母体汇合,” 她指尖划过插图旁的注释,指甲蹭过绢帛上的朱砂印记,那是她母亲临终前的批注,“清鼎噬心,要么是说我会被九鼎之力反噬,要么……” 她抬头看向镇台鼎,目光陡然锐利,“这怀清台的镇台鼎,就是母降的容器。”
话音未落,密室入口突然传出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楚巫特有的诡异吟唱。那歌声尖利如枭啼,歌词晦涩难懂,却让巴清掌心的巫纹瞬间刺痛。孟贲立刻将火把举过头顶,松明子燃烧的噼啪声中,三道黑衣人影在密室入口浮现:为首者头戴楚式麻布头巾,头巾上绣着玄鸟图腾,双目赤红如血(湘西蛊婆的典型特征),手里握着顶端嵌着蛊卵的巫杖;另外两人分立两侧,正将一口青铜棺推向密室中央,棺木表面刻满了血红色的巫咒,棺沿缠绕的曼陀罗根系已深入棺壁,根须末端渗出的黑血滴落在地,竟将坚硬的青石板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李斯!” 巴清厉声喝问,掌心青铜碎片化作一道金芒射向为首的楚巫。金芒穿透那人的胸膛,却未溅出半点鲜血 —— 楚巫的身影如烟雾般溃散,只留下一缕带着腐味的黑烟。又是替身。
真正的李斯笑声从密室深处传来,带着浓重的喘息,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巴清,你果然找来了。可惜晚了一步。” 石壁的回音让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子母降的母体即将苏醒,届时整个关中都会沦为咒蛊之地,陛下的长生梦,也该由我来完成!”
巴清快步踏入密室,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密室四壁按北斗七星方位嵌着数百个陶瓮,每个瓮口都露着曼陀罗的花萼,花萼边缘沾着干涸的血迹;瓮身上刻着楚地云雷纹,纹路里卡着蛊虫蜕下的透明外壳,瓮内传来 “簌簌” 的虫鸣,节奏竟与外面的巫咒完全同步。中央的青铜棺盖已被推开一角,棺内并非尸体,而是一团足球大小的黑色肉球,肉球表面布满指甲盖大的眼睛状凸起,每个凸起都映出巴清的身影 —— 有的是她年轻时在丹砂矿场的模样,有的是中降头后巫纹缠身的惨状,还有的…… 竟是身着楚国王后朝服的诡异影像。
“这就是子母降的母体。” 徐岚的声音突然从密道入口传来,打断了巴清的思绪。墨家巨子身着粗布短褐,腰间挂着装有机关零件的牛皮袋,身后跟着两名墨家弟子,每人都推着一架小型转射机,机身上的青铜齿轮还在缓缓转动,“我们在密道中发现了三名被灭口的墨家眼线,喉咙都被蛊虫蛀空了。” 他俯身捡起一块带血的木牌,上面刻着墨家的 “止战” 徽记,“这母体是用楚国王族血脉喂养的,肉球上的每只眼睛,都对应一个被操控的子体 —— 李斯能通过这些眼睛监视所有子降宿主。”
话音未落,黑色肉球突然剧烈蠕动起来,表面的眼睛同时睁开,瞳孔竖如蛇瞳。数十根银白根须从肉球底部弹出,如鞭子般抽向巴清面门,根须末端还挂着粘稠的黑血。孟贲反应极快,环首刀横劈而出,刀刃与根须相撞的瞬间,火星四溅。“小心!” 他厉声喊道,手腕突然传来灼痛感 —— 根须断面喷出的黑血溅在护腕上,竟瞬间蚀穿了牛皮甲胄,在皮肤上留下细密的红点,“这血里有浓缩汞毒!”
“阿石,启动镇台鼎的聚灵阵!” 巴清抬手甩出三枚丹砂令牌,令牌在空中炸开,化作淡金色的汞雾屏障,将后续袭来的根须挡在外侧。令牌是墨家特制的法器,夹层里藏着碾碎的丹砂与雄黄,正是克制汞毒的克星,“孟贲,用‘锁喉刀’守住棺木!”
阿石立刻跟着墨家弟子冲向密室外的镇台鼎。鼎身侧面藏着三道墨家机关锁,弟子转动最下方的青铜齿轮,鼎底突然 “咔嗒” 作响,露出一圈嵌着玉石的凹槽。阿石将随身携带的丹砂粉末倒入凹槽,齿轮转动的速度陡然加快,鼎内涌出的金光越来越盛,如水流般顺着地面的汞液轨迹蔓延,最终照在黑色肉球上。肉球发出凄厉的尖啸,表面的眼睛纷纷闭合,根须也蔫了下去。
密室阴影中,李斯的身影终于显现。他左臂缠着渗血的麻布绷带,绷带下的青黑巫纹已蔓延到脖颈,像一条狰狞的蛇;嘴角挂着黑红色的血迹,显然被咒力反噬得不轻。“巴清,你以为九鼎之力能压制母体多久?” 他咳出一口血沫,笑声却愈发疯狂,“这母体吸收了怀清台三年的地脉灵气,又以丹砂矿工的精血为食 —— 你毁了它,就等于断了陛下的长生路!到时候咸阳宫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巴清冷笑一声,掌心巫纹与镇台鼎的金光融合,化作金红色长鞭抽向肉球。长鞭落在肉球上,发出 “噼啪” 的爆裂声,无数细小的蛊虫从肉球里爬出,刚落地就被金光烧成灰烬:“我与嬴政相识十载,他的长生梦从不是靠蛊毒堆砌。你真正的目的,是借母体操控秦廷百官,复楚称王吧?”
这话如尖刀般戳中李斯的痛处。他猛地抬手,袖中飞出七道黑色咒符,咒符在空中展开,上面画着楚地的玄鸟图腾与蛊虫纹路,精准地贴在七只陶瓮上。“既然你非要坏我大事,那就同归于尽!” 李斯的声音嘶哑如破锣,“玄鸟蛊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