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咸阳风起,铁围清台
咸阳宫的鎏金铜钟刚敲过未时,蜀道咽喉处的怀清台已被尘沙裹缠。风卷着丹砂矿渣掠过青石台阶,在三千廷尉府锐卒的玄甲上撞出细碎声响 —— 这些士兵皆是李斯从关中大营调来的精锐,甲胄缝隙里还沾着长城烽燧的焦土,长戟斜指天穹时,戟尖凝着的寒光竟比蜀道的霜气更冷。
台脚下的驷马安车旁,李斯正用银匕细细剜去朝服前襟的丹砂污渍。暗红的痕迹在紫色锦缎上晕开,像极了三年前他处决韩国贵族时溅上的血。“大人,油车已在东侧备好,炼魂油足有二十桶。” 校尉躬身禀报,目光扫过怀清台的飞檐 —— 那檐角的青铜玄鸟是巴清去年特意请墨家匠人铸造的,此刻正被日光照得发亮,像在嘲讽他的迫不及待。
“奉陛下口谕,巴清身具殷商余孽血脉,私建情报据点勾连六国,意图谋反!” 谒者的声线刺破热风,展开的竹简在阳光下泛着冷白,“即刻查封怀清台,凡持械反抗者,格杀勿论!” 竹简末端的玉玺印鉴鲜红刺目,可巴清分明看见,那印泥边缘还沾着一丝墨痕 —— 定是昨夜仓促伪造的,真正的圣旨此刻还在咸阳宫的诏书房里。
观星阁内的丹砂气息尚未散尽,巴清正用银簪挑起一点丹砂膏,细细涂抹在腕间旧伤上。那道疤痕蜿蜒如蛇,是三年前丹穴塌方时被青铜矿渣划开的,当时她抱着昏迷的矿卒在黑暗中爬了三里地,全靠掌心渗出的丹砂血指引方向。铜镜里,眉梢的殷商巫纹随心跳微微发亮,她指尖划过案上密报 —— 长城监工的字迹潦草,言说郦山陵的水银渠已断三日,始皇帝在咸阳宫砸碎了三尊青铜酒器,连李斯进献的长生丹都被扔在地上。
“相国倒是会挑时候。” 巴清将密报按入青铜镇纸下,玄色广袖扫过架上的丹砂罐,罐口的银雾与阳光相撞,折射出七彩光晕,“郦山陵缺汞,陛下正等着我的丹砂矿开工,你就敢拿‘谋反’罪名压我?” 她清楚李斯的心思 —— 自吕不韦倒台后,李斯一直想吞并丹砂产业,如今不过是借 “六国遗民” 的由头,要将她连根拔起。
李斯仰头冷笑,指节捏得发白,抬手掷出一卷竹简,落在台门前的石阶上发出脆响:“这是昨夜截获的墨家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借丹砂通路,聚六国遗民于巫山’。巴清,你以为陛下还会信你那套‘以汞助陵’的说辞?” 竹简上的墨迹尚未全干,模仿墨家巨子的笔迹虽像,可那丹砂封口的火漆纹,却是怀清台独有的玄鸟印 —— 定是府中管钱粮的张泉所献,那人上周刚收了李斯的百两黄金。
巴清身后的护卫统领孟贲猛地按住腰间匕首,刃鞘上的汞毒已隐隐渗出银雾。这四人皆是当年矿难中被巴清救下的孤儿,最小的阿石今年才十六岁,手臂上的巫纹是巴清亲自用丹砂混着汞液刺成的,每次出任务前,都会缠着巴清要一块丹砂糖。“主母,东侧密道直通嘉陵江,墨家的楼船已在江心候着!” 孟贲的声音带着急颤,他看见台下推车的役卒正往薪柴上泼洒鱼油,那油的气味他太熟悉了 —— 去年李斯处决楚国遗民时,他曾在刑场外闻到过,烧起来能把骨头都炼化成灰。
巴清的指尖抚过青铜鼎的饕餮纹,鼎身冰凉,刻着 “商王武丁祭天” 的铭文在光线下若隐若现。二十年前丹穴塌方时,她就是凭着这鼎上的巫纹,才认出自己是殷商王族后裔。“你们带核心密卷走,”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丹砂令牌,塞进孟贲手中,令牌上的玄鸟纹在阳光下流转,“持此牌去巫山机关城,告诉巨子,‘鼎鸣之时,汞河开道’。” 这是她与墨家约定的最高暗号,只有在危及存亡时才能使用。
梆子声突然炸响,三辆油车同时倾倒,鱼油混着薪柴燃起的火焰瞬间吞没了台门。橙红色的火舌舔舐着木质回廊,发出 “噼啪” 的吞噬声,巴清扶着窗框望去,只见李斯的安车上插着一面玄旗,旗上的 “李” 字在火光中扭曲 —— 那是他处决六国遗民时专用的行刑旗。浓烟里,她仿佛看见十年前第一次觐见始皇帝的场景:那时她捧着炼出的十斤水银,跪在咸阳宫的金砖上,始皇帝赞她 “贞妇能守业”,亲自为怀清台题字,可如今,帝王的恩宠早已化作焚身的烈火。
“主母,该走了!” 孟贲拉了拉她的衣袖,阿石已经把装密卷的铜匣抱在怀里,匣子里垫着浸过丹砂的锦布,能防火防湿。巴清最后看了一眼观星阁,书架上还摆着她收集的殷商青铜器,案上的丹砂罐还敞着口,可这些都要留在火海里了。她咬了咬牙,转身跟着孟贲往密道走,刚走两步,就听见台门外传来张泉的声音:“李大人,巴清的卧房在西侧,里面有她藏的丹砂账本!”
二、烈焰焚巫,汞雾锁魂
火势顺着松木回廊攀爬的速度,比最迅捷的斥候还要快。怀清台虽以青石为基,但梁柱皆用巴蜀千年楠木,经丹砂蒸汽浸润了十余年,遇火即爆发出 “噼啪” 巨响,火星溅在丹砂矿渣铺就的地面上,燃起点点猩红,像极了殷商祭祀时洒在地上的血。
台内的侍女们尖叫着奔逃,却被锐卒的长戟挡回火海。一个叫绿珠的侍女抱着铜盆跑来,想用水灭火,刚靠近回廊就被火球燎到了裙摆,瞬间烧成了火人,她的惨叫声在浓烟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孟贲红着眼眶挥刀砍倒两名锐卒,汞毒匕首划过玄甲,立刻蚀出黑洞,可更多的锐卒涌了上来,阿石的左臂被划了一道深口子,鲜血顺着巫纹往下流,却依旧死死抱着铜匣。
李斯站在三百步外的土坡上,手中把玩着楚国镇魂玉璧。玉璧泛着青光,是灭楚时从楚王墓中盗出的,上周请方士用朱砂和汞液炼化过,专门克制殷商巫术。“巴清!你献汞助陛下修陵,本可安享富贵!” 他的声音借着风势传上台去,带着刻意压低的诱惑,“交出《鼎嗣录》,我便奏请陛下,留你僮仆千人活命!” 他知道巴清最看重那些矿卒,去年为护着矿民不被征去修长城,她曾散尽家财,给咸阳宫的宦官送了百颗夜明珠。
观星阁的窗棂已被烧得噼啪作响,木灰落在巴清的发髻上,她却浑然不觉。青铜鼎前的地面上,她用指尖蘸着自己的血,画着殷商祭祀古符,血珠滴在鼎身的人牲纹饰上,瞬间被吸收。那纹饰突然活了过来,顺着血痕游走,鼎口渐渐涌出银白色的汞雾,与浓烟缠成一团灰白带紫的迷雾,闻起来带着淡淡的甜腥味 —— 那是汞毒挥发的气息,吸入一口就能让人五脏俱裂。
“商汤之灵,汞为魂兮 ——” 巴清低声念咒,掌心的巫纹如火焰般跳动,“锁彼凶徒,化为枯骨!” 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火海的轰鸣,传到每个锐卒耳中,让人心头发寒。
最先冲上楼的十名锐卒刚踏入迷雾,便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溃烂,七窍渗出银汞,瞳孔里映出扭曲的鬼影 —— 那是被汞毒刺激出的幻象,每个人看见的都不一样:有的看见自己被绑在祭祀台上,青铜刀划过喉咙;有的看见矿洞塌方,自己被埋在黑暗里;还有的看见妻儿在火海里哭嚎,却怎么也抓不住。“妖妇!放箭!” 校尉厉声嘶吼,弓手们举箭欲射,却发现弓弦已被汞雾蚀断,箭杆上爬满细密的黑斑,一折就断。
巴清踩着燃烧的地板走到书架前,指尖在竹简上快速划过。这些竹简看似普通,实则每片都浸过丹砂水,遇火只会碳化不会成灰 —— 这是墨家传她的保密之法。她抽出最底层的三十卷密册,里面记着各地丹砂矿的分布图、长城守军的布防图,还有六国遗民的联络暗号,刚要塞进暗格,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响。
“主母小心!” 孟贲扑过来将她推开,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砸在暗格位置,火星溅了孟贲一身。他背后的衣服瞬间烧穿,露出里面用墨家机关打造的铜甲,甲片被烧得通红,烫得他直咧嘴,却依旧死死护着巴清。“西侧密道炸开了!快跟我走!” 巴清转头望去,楼板坍塌处露出幽深的通道,通道壁上嵌着夜明珠,光芒柔和,是墨家特意为她准备的引路标记。
就在这时,李斯带着亲卫冲上了二楼。他手中的青铜剑闪着寒光,剑身上 “少府监制” 的铭文在火光中发亮 —— 这剑是用巴清献的铜砂铸造的,上周刚由少府监打磨过,锋利得能削断发丝。“巴清,哪里逃!” 剑光直刺她心口,巴清侧身避开,发丝被剑风斩断,落在火里瞬间烧成灰烬。她挥袖甩出一团汞雾,可这次汞雾刚靠近李斯,他怀中的镇魂玉便发出青光,将雾气散成点点银星,落在地上还冒着白烟。
“你以为我没做准备?” 李斯冷笑,剑招愈发凌厉,“你的巫术,在楚玉面前不堪一击!” 他的剑法是廷尉府专门用来处决重犯的 “断魂剑法”,招招直指要害,巴清只能借着地形闪避,时不时甩出汞雾干扰。她的左肩旧伤被震动扯开,鲜血渗出来,滴在地板上,竟让那些燃烧的木炭瞬间熄灭 —— 这是殷商王族的天赋,丹砂血能克世间之火。
“你根本不懂《鼎嗣录》的用处!” 巴清避开一剑,喘着气道,胸口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那不是藏宝图,是亡国之书!里面记着商亡的教训,你拿到了也没用!” 她知道李斯想要的是九鼎,可九鼎早已被秦销毁,只剩下传说中的残片,藏在巫山深处。
李斯一剑刺中她的右臂,青铜剑穿透皮肉,带出一串血珠,溅在他的朝服上。“亡国之书?” 他笑得狰狞,“陛下要的是九鼎!有《鼎嗣录》就能找到九鼎,就能万代千秋!” 他这辈子都在追求权力,从楚国小吏到秦国丞相,踩过无数人的尸骨,如今只要拿到《鼎嗣录》,就能彻底掌控帝王心,甚至…… 取而代之。
三、金纹破烬,鼎嗣天授
屋顶的瓦片开始成片坠落,像暴雨般砸在地上,观星阁已成了一片火海。浓烟呛得巴清直咳嗽,肺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右臂的伤口流着血,染红了半边衣袖,汞雾也越来越稀薄 —— 她体内的丹砂血快要耗尽了,每次使用巫术,都要耗费大量血脉之力。
李斯步步紧逼,剑刃贴着她的脖颈划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冰冷的触感让巴清打了个寒颤。“把书交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疯狂,“否则我让你的矿卒们都去填郦山陵的水银河!那些人跟着你吃了这么多年苦,你忍心让他们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