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燎祭台启:汞雾中的献祭决计】
黎明前的骊山,万籁俱寂,仿佛被一层厚重的死亡阴影所笼罩。山脚下,九鼎静静地矗立着,宛如沉睡的巨兽,然而,九鼎却发出了呜咽之声,那声音穿透了浓雾,如泣如诉,令人毛骨悚然。
这声音,恰似殷商甲骨上所刻的“丧”字,在寒风中颤抖着,传递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哀伤与绝望。
巴清坐在镇国鼎的裂痕旁,她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她的指尖轻轻地抚过鼎身,感受着鼎身新蔓延的蛛网纹。这些纹路,如同昨夜子时西侧德鼎突然喷出的三尺高黑焰一般,让人猝不及防。
那黑焰如恶魔的咆哮,瞬间将守鼎士兵的甲胄熔成银水。滚烫的金属液在地面上流淌,浇铸出诡异的纹路,仿佛是楚灵王当年埋在祖庙的玉璧轮廓。
墨渊从鼎耳碎片上拓下的甲骨文,终于在经过无数次的拼凑后完整呈现。最后一行字“承鼎者焚,天裂可补”,在汞光的映照下,泛着刺目的红色,与巴清左臂上的巫纹颜色如出一辙。
“夫人,柴薪已按殷商燎祭规制备齐。” 墨渊的青铜面具沾着银霜,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身后的三百墨家弟子正将浸过汞液的柏木堆成三层高台,柴堆底层埋着九具青铜方鼎,中层嵌着成套的觚、爵、斝酒礼器,最上层的缝隙里插着九枚璋瓒 —— 那是商代祼礼专用的挹酒器,勺头裹着赤金,柄部刻着玄鸟纹。每只青铜爵中都盛着巴清昨夜刺破指尖收集的精血,历经三个时辰沉淀,血珠竟凝成了半透明的玛瑙色。“只是这‘自焚承鼎’的法子,墨家《备城门》诸篇中只字未提,怕是楚巫伪造的甲骨……”
“没有怕的余地了。” 巴清起身时,玄色曲裾扫过地面凝结的汞珠,那些银珠竟顺着巫纹的方向聚成细流,在她脚边汇成小小的漩涡。“昨夜鼎鸣已乱了地脉,骊山下的亡魂窟已裂开丈许宽的缝隙,再等三日,整个关中都会被亡魂雾吞掉。” 她左臂的巫纹此刻像烧红的锁链,每一寸纹路都在渗着淡红血珠,顺着手臂蜿蜒向下,在指尖凝成欲滴未滴的血珠。这是血脉与鼎阵彻底共鸣的征兆,三个月前她在丹砂矿洞误食千年汞晶时,巫纹便已初现端倪。
远处传来铁甲摩擦声,始皇的仪仗在汞雾中若隐若现,明黄色龙旗被雾气浸得沉重,旗角垂落的铜铃一声不响。巴清转头时,正撞见始皇马车上投来的复杂目光 —— 他腰间仍挂着那半块碎裂的楚灵王玉璧,玉璧缺口处竟沾着一丝她的血痕。那是半月前鼎阵初裂时,她为护驾被鼎碎片划伤,血珠恰好落在玉璧上,从此再也擦拭不掉。
“阿清,朕已传旨徐福炼制替身丹,以童男童女精血为引,七日便可炼成,未必非要你……” 始皇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带着罕见的沙哑。车驾旁侍立的赵高捧着锦盒,里面铺着金丝绒,却空无一物 —— 徐福昨夜密报,替身丹需承鼎者血脉引子,否则只是寻常丹药。
“替身无巫纹,引不动鼎灵。” 巴清抬手按住左臂,血珠滴落在地,瞬间在汞液中凝成甲骨文 “燎” 字。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初见始皇的场景,那时她刚从巴郡运来丹砂,在咸阳宫偏殿撞见他对着九鼎发呆,腰间玉璧反射的光正好照在她眉心,当时便觉有种莫名的牵引。“陛下要的是大秦永固,不是苟延残喘。” 她的目光掠过始皇腰间的玉璧,想起墨渊曾说这玉璧沾染过楚灵王的戾气,当年楚共王埋玉璧占卜继位者,灵王虽以臂压璧,最终仍落得自缢身亡的下场。
李斯的身影在墨家弟子中一闪而过,巴清眼角余光瞥见他袖口藏着的黑色布囊 —— 那囊袋绣着楚巫的蛇纹,与半月前引裂鼎身的血符灰是同一种纹样。更可疑的是,他腰间别着的青铜剑鞘是楚国样式,鞘尾镶嵌的绿松石缺了一角,与她在亡魂窟捡到的碎片完全吻合。墨渊显然也察觉到了,青铜面具下的手指悄悄按在腰间的连弩上 —— 那是墨家秘制的机关弩,一次可发射九支淬毒弩箭,箭簇形如燕尾,正是《墨子?备城门》中所载的 “连弩车” 小型化形制。
“辰时已到,祭台可启。” 巴清突然提高声音,目光扫过鼎阵四周的秦军将士。三百名墨家弟子同时按上腰间器械,他们的甲胄内侧都刻着 “守鼎” 二字,那是始皇亲赐的信物。“凡见异动者,格杀勿论。” 她知道李斯绝不会让献祭顺利进行,这祭台既是重启鼎阵的钥匙,也是钓出毒蛇的诱饵。昨夜她已让墨渊在祭台四周埋设了十二具连弩车,车身上覆盖着生牛皮,足以抵挡箭矢与火攻,与秦墨擅长城防工事的记载相符。
【二:血契通鼎:燎祭台上的灵媒之舞】
柏木祭台在汞雾中泛着冷光,仿佛是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古老建筑。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九层柴薪层层堆叠,每一层都浸透了银亮的汞液,宛如一层冰冷的银甲。
登台的石阶上刻满了殷商时期的巫咒,这些神秘的符号似乎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和传说。每一级台阶的边缘都镶嵌着细小的青铜钉,它们在汞雾的映衬下,倒映出周围人影的扭曲轮廓,让人感到一种诡异而又神秘的氛围。
巴清站在祭台前,她的身影在汞雾中若隐若现。她缓缓地脱下身上的玄色曲裾,露出了左臂上蜿蜒如赤蛇的巫纹。那纹路已经蔓延至她的肩胛,末端则隐没在锁骨处,宛如一只欲飞的玄鸟。鸟首恰好对着她心脏的位置,仿佛在守护着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墨渊站在一旁,他手中递来一柄磨得雪亮的长剑。剑身闪烁着寒光,与祭台上的冷光相互呼应,给整个场景增添了一丝肃杀之气。亮的玉璋,刃口沾着极细的汞粉,璋身刻着 “祼” 字甲骨文,与殷墟出土的商代礼器形制别无二致。
“按甲骨文记载,需以玉璋划开巫纹,让血脉顺着祭台纹路流入九鼎。” 墨渊的声音压得极低,同时塞给她一枚墨家特制的铜丸,球体表面布满细密的孔洞,里面填着晒干的艾草与硫磺。“若遇楚巫蛊术,捏碎它能暂闭灵脉,可保你半个时辰清明。” 他的指尖冰凉,巴清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 这个自小跟随她的墨家弟子,三年前曾在丹砂矿洞为救她断过左臂,至今袖管里仍装着墨家机关假肢,运转时隐有齿轮轻响。
巴清接过玉璋时,祭台突然震颤起来,西侧德鼎传来刺耳的裂响,鼎耳上的饕餮纹仿佛活了过来,张开嘴吐出阵阵黑雾。她转头望去,只见李斯正站在鼎旁,假意安抚士兵,指尖却偷偷将黑色粉末撒入鼎耳 —— 那是湘西巫蛊中的 “噬魂灰”,以百年亡魂骨研磨而成,遇血便会引动亡灵暴动。他身边的两名侍卫形迹可疑,腰间佩刀的刀柄缠着黑色麻布,正是楚巫余孽的标记。
“动手!” 巴清低喝一声,玉璋已划破左臂巫纹。鲜血涌出的瞬间,祭台石阶上的巫咒突然亮起红光,银亮的汞液顺着血痕逆流而上,在柴薪间织成细密的网络,将九件酒礼器串联起来。墨渊立刻挥手示意弟子点燃祭火,九支浸过松脂的火把同时掷向祭台,却在触及汞液时诡异地熄灭了,火星落地的位置恰好组成楚巫的 “封火符”。
“是水蛊!” 墨渊怒喝,青铜面具下的脸涨得通红,右手猛地按向腰间机关。三架连弩车突然从祭台两侧的土坑中升起,弩箭上的火折子在黑暗中亮如星辰。“李斯用沉水巫咒封了火种!他在鼎耳埋下了活蛙蛊卵!”
李斯在台下假意惊呼:“不好!鼎灵发怒不愿受祭!巴清怕是真的灾星!” 他挥袖抛出三枚黑色纸符,落地瞬间化作毒蛇,朝着墨家弟子窜去。士兵们顿时骚动起来,几个被楚巫余孽收买的校尉趁机拔刀冲向祭台,为首者的铠甲内侧绣着楚灵王的蟠龙纹 —— 那是当年楚平王清算灵王党羽时漏网之鱼的标记。
巴清却突然笑了,她举起流血的左臂,将血珠滴在祭台中央的璋瓒中:“殷商燎祭,以血为引,何需凡火?” 话音刚落,她的血珠落入瓒勺,竟自行燃起幽蓝的火焰。那火焰顺着汞液织成的网络蔓延,瞬间将九层柴薪裹入火海,诡异的是,火焰虽烈,却没有一丝烟气升起 —— 正如甲骨文 “燎” 字所绘,这是直达天界的灵火,能穿透阴阳两界。她提起璋瓒,将血火舀起浇向青铜斝,酒礼器立刻发出嗡鸣,器身的饕餮纹开始流淌金色光芒。
她赤足踏上燃烧的祭台,巫纹在火中愈发鲜红。随着舞步旋动,九鼎开始发出共鸣的鸣响,镇国鼎的裂痕中渗出黑色的亡魂雾,却在触及祭火时化作金色的光点。巴清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顺着巫纹流失,指尖渐渐发凉,却也清晰地 “看见” 鼎内无数殷商亡魂的面容 —— 他们身着玄鸟战甲,头盔上的羽毛仍带着牧野之战的硝烟,为首的老者竟与她梦中的先祖重合,手中握着的玉璋与她此刻所持的一模一样。
“承鼎者,继我殷祀……” 老者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带着青铜器的厚重质感。巴清的舞步愈发急促,玉璋在掌心划出更深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祭台上绘出殷商祼礼的祭祀图。“以我之血,封尔之魂;以我之躯,补天之裂!” 她想起墨渊曾解读的甲骨卜辞,“清” 字本就是 “焚木祭天” 的象形,或许她的名字,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这场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