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进洞!小心埋伏!”季禺低吼一声,拔出腰刀,率先躬身钻入那水汽弥漫、光线昏暗的洞口。几名精锐紧随其后。
洞内远比外面看到的要深、要曲折。咸腥的水汽和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洞壁湿滑冰凉,脚下是坑洼不平、积着浅水的石地。光线极其昏暗,只有洞口透入的些许天光,映得洞壁水光粼粼。
“嗬…嗬…”前方黑暗中,传来断断续续、极其微弱痛苦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季禺打了个手势,士兵们立刻分散贴壁,弩箭上弦,警惕地指向声音来源。季禺握紧刀柄,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绕过一处凸起的岩壁,景象映入眼帘。
洞穴深处一个略微干燥些的石台上,一个黑影蜷缩着。正是那名劫走账匣的百越刺客首领!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浑身湿透,左肩处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冒血,将身下的石台染得一片暗红。他的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脸上涂满的油彩被水冲花,露出惨白失血的脸和一双充满痛苦、疲惫、却依旧凶狠如狼的眼睛。他怀中,紧紧抱着那个用油布牛皮包裹的沉重木匣!正是盐铁赋税总账!
在他身边不远处,倒毙着另一名百越刺客的尸体,胸口插着一柄淬毒的蛇刃,显然是在内讧中被首领所杀。
刺客首领看到季禺等人出现,眼中没有恐惧,反而闪过一丝疯狂的狞笑和如释重负的解脱。他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右手,指向季禺,又指了指自己怀中的木匣,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在嘲弄,又像是在挑衅。
“拿下!”季禺不欲废话,厉喝一声,持刀逼近!两名军士立刻从两侧包抄而上!
就在军士即将抓住刺客首领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刺客首领眼中疯狂之色暴涨!他完好的右手猛地探入自己胸前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中!
“噗嗤!”
他竟然硬生生从自己肩头的血窟窿里,掏出了一枚沾满鲜血和碎肉、约莫鸽子蛋大小、通体浑圆乌黑、表面布满诡异螺旋纹路的卵石!
“一起…陪葬吧!!!”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声音凄厉如同夜枭!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那枚黑色怪卵狠狠砸向自己脚下坚硬的岩石地面!同时,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那沉重的账匣朝着洞穴深处、一个被浪花不断拍打的幽深水潭用力抛去!
“不好!是‘阴雷子’!退!”季禺脸色剧变,狂吼出声!他认出那是百越遗族秘传、以人血肉和剧毒虫卵炼制的同归于尽之物,威力奇大!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狭小的洞穴内响起!比惊雷更甚!无数腥臭粘稠、闪烁着幽绿磷光的血肉碎块和毒液如同暴雨般迸射开来!黑红色的毒雾瞬间弥漫了整个洞穴!
“啊——!”
“我的眼睛!”
“小心毒雾!”
冲在前面的两名军士首当其冲,瞬间被爆炸的冲击波和剧毒的血肉碎块覆盖,惨叫着倒地,皮肤肉眼可见地腐蚀溃烂!毒雾弥漫,刺鼻的气味令人窒息!
“屏息!”季禺反应极快,屏住呼吸,同时猛地向后急退,躲开了爆炸的核心范围,但依旧被几滴溅射的毒血灼伤了手臂,传来钻心剧痛!他顾不得伤势,目光死死盯向洞穴深处!
账匣!那沉重的木匣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飞向水潭上方!眼看就要坠入那浪花翻滚、深不见底的幽暗潭水之中!
一旦入水,被激流卷走,再想找回无异于大海捞针!阿房宫图也将永沉江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赤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洞口方向激射而来!速度之快,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残影!他无视弥漫的毒雾和散落的毒血,目标只有一个——空中坠落的账匣!
是项亢!
这具被巴清汞毒摄魂控制的魁梧傀儡,竟不知何时也索降下崖,追到了此处!他空洞的双眸中银线闪动,动作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机括!
“砰!”
项亢巨大的手掌如同铁钳,在账匣即将触水的瞬间,稳稳地将其抓住!沉重的木匣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然而,就在他抓住账匣的同时——
“噗嗤!噗嗤!噗嗤!”
三道乌光如同毒蛇出洞,毫无征兆地从水潭边缘一处被阴影覆盖的礁石后激射而出!角度刁钻至极!一道射向项亢抓住账匣的右手手腕!一道射向他毫无防备的后心!最后一道,竟直射他空洞无神的左眼!
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项亢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抓住账匣心神最放松的刹那!
是埋伏!水潭边礁石后,竟然还藏着最后一名百越刺客!他一直隐忍不发,等的就是这致命一击!
项魁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射向他后心和手腕的毒箭被他本能地扭身避开了要害,但依旧擦着他的铁甲带出两道血痕!而射向他左眼的那道乌光,他避无可避!
“噗!”
一柄淬毒的蛇形短刃,狠狠扎进了项亢的左眼眶!直没至柄!粘稠的黑色血液混合着诡异的银线,瞬间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吼——!”项亢发出一声痛苦而狂暴的怒吼!那不再是傀儡的茫然嘶吼,而是蕴含着血肉被撕裂、灵魂被冲击的原始痛楚!他庞大的身躯如同受伤的巨熊般踉跄后退,抓住账匣的右手却依旧死死不放!
那名礁石后的刺客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如同水蛇般滑溜,猛地扑向项亢,手中另一柄淬毒的骨刃直刺项亢抓住账匣的右臂!目标明确——夺匣!
项亢右臂被毒箭擦伤,本已麻痹,加上左眼剧痛,动作慢了半拍!
“嗤啦!”
刺客的骨刃虽然没有刺穿项亢粗壮的手臂,却在他手臂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同时,骨刃的尖端精准地挑断了账匣上一根关键的牛皮捆绳!
沉重的账匣瞬间失去束缚!
匣盖在冲击下猛地掀开!
哗啦啦——!
里面装订成册、用厚油布包裹的账册和图纸如同雪片般倾泻而出!散落向下方浪花翻滚的水潭!
“图!”季禺目眦欲裂!不顾毒雾侵蚀,猛扑过去,双手疯狂地抓向空中散落的纸张!
项亢也怒吼着伸出巨大的手掌去捞!
那名刺客更是目标明确,完全不顾季禺和项亢,直接扑向那些飘落的关键图纸!
混乱!疯狂的抢夺在狭窄的洞穴、弥漫的毒雾和散落的毒血中进行!
大部分沉重的账册直坠水潭,瞬间被浊浪吞没。但有几张质地异常坚韧、似乎经过特殊处理的厚皮图纸,因为被账册压在最下,又捆扎得较为松散,在散落时被气流带起,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飘飞开来!
其中一张最大的图纸,在飘飞的过程中,被项亢巨大手掌带起的掌风猛地扇向洞穴一侧较为干燥的岩壁!图纸“啪”地一声,正贴在了一处被先前爆炸毒血浸染、尚未干涸的岩壁上!
暗红的、粘稠的毒血,恰好浸透了图纸的一角!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被毒血浸透的图纸部分,原本密密麻麻的墨线瞬间变得模糊、晕染。然而,在晕染的墨迹和血污之下,一片区域却骤然浮现出更加清晰、更加精细的金色线条!那线条勾勒出的,不再是宫殿外观,而是层层叠叠、如同蛛网般复杂的——地下结构图!无数的甬道、密室、机关标注、乃至…用细小的朱砂标注的“水银”字样!
“阿房宫地宫图?!”季禺眼角余光瞥见,心神剧震!账册里夹藏的,不仅是地上的宫殿图,更有帝国心脏核心的地下秘道和防御布置!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
“噗!”
那名刺客的骨刃再次刺向项亢!项魁本能地挥臂格挡!
“嘶啦——!”
骨刃的锋刃,恰巧划过了那张贴在岩壁上的图纸边缘!一小块描绘着关键节点的图纸碎片,被锋利的骨刃瞬间撕裂下来!
刺客眼中狂喜!他根本不去看那贴在岩壁上的整张图,而是如同最狡猾的毒蛇,手腕一翻,精准无比地用骨刃的尖端,挑住了那张飘落的、不足巴掌大小的图纸碎片!随即,他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一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项亢含怒挥来的巨掌,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噗通!”
水花溅起!那刺客抱着那块至关重要的图纸碎片,瞬间消失在幽暗湍急的潭水深处!只留下一圈迅速扩散、又被更大浪花吞没的涟漪。
季禺扑到岩壁前,只来得及将那张浸染了毒血、显露出部分地下结构的阿房宫地宫图撕下。而水潭中,早已不见刺客踪影。项亢捂着血流如注、插着毒刃的左眼,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咆哮,空洞的右眼死死盯着潭水,银线疯狂闪动。
大部分账册沉入江底。最关键的图纸碎片被夺走。只留下这一张被毒血意外“激活”的地宫残图。
季禺握着这张滚烫的残图,看着潭水中翻涌的浪花,牙关紧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水潭通向地下暗河,四通八达,追踪已不可能。
百越刺客,带着阿房宫最致命的秘密,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