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在血鼎上方盘旋、凝聚,最终化作一张模糊不清、却充满无边怨毒与痛苦的扭曲鬼脸!正是芈枭残存的一缕怨魂!它无声地咆哮着,想要挣脱血鼎的束缚,却被那猩红的纹路死死锁住!
“魂兮归来!指汝仇雠!”凫溪的嘶吼如同雷霆,他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精血混合着古怪的音节,猛地喷在血鼎之上!
精血落在鼎壁,如同滴入滚油!猩红光芒暴涨!束缚芈枭怨魂的力量骤然增强数倍!那扭曲的鬼脸发出无声的尖啸,猛地被一股巨力扯向鼎壁!
与此同时,鼎内盛放着玉佩的水银玉碗中,水银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银亮的液体向上翻涌、拉伸,在芈枭怨魂被拉向的鼎壁位置,形成了一面光滑流转的水银镜面!
镜面之中,光影急速变幻!不再是秘殿的景象!
画面闪烁,如同破碎的梦境:
一支淬毒的青铜箭矢,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撕裂空气,精准地射入一个正在营帐中伏案疾书的身影后心!那身影穿着楚地贵族特有的锦绣华服,赫然正是芈枭!他猛地抬头,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画面瞬间拉近他大张的口!一只枯瘦、布满刺青的手掌,正将一枚温润的白色玉佩,粗暴地塞入他的口中!
画面一闪!那只枯瘦刺青的手!其手背上,一个由七点朱砂和黑汞纹成的、狰狞的蜈蚣图腾,清晰无比!正是楚地大巫的标志!
画面再闪!营帐的阴影处,一个佝偻的身影一闪而过。虽然模糊,但那独特的、缀满鸟羽兽骨的法衣轮廓,与今日跪在矿场外献首级的凫雩,别无二致!
画面骤然破碎!又急速重组!
这一次,场景变幻。不再是营帐,而是一处更隐秘的、燃着幽绿篝火的山洞。依旧是那只枯瘦刺青的手,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枚玉佩,恭敬地递交给另一只手!那只接过玉佩的手,指节修长,保养得宜,拇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刻有相府蟠螭纹的墨玉扳指!
李斯!
画面中,李斯的脸在幽绿篝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鸷。他接过玉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翻转玉佩,指尖在玉佩背面轻轻一划——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两个细如蚊足、却带着森然杀气的篆字“清奉”,正在他指尖某种暗红色液体的描画下,缓缓浮现!
“轰!”
血纹鼎的嗡鸣骤然拔高到极致!鼎壁猩红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芈枭的怨魂在那映照着李斯刻字的水银镜面中,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充满极致怨毒的尖啸,猛地炸裂开来,化作一股浓烈的黑烟,被血鼎彻底吞噬!
“噗!”主持仪式的凫溪如遭重击,狂喷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萎顿在地,生死不知!
血纹鼎的光芒瞬间熄灭。秘殿陷入死寂的黑暗。只有那浸泡在水银中的螭龙玉佩,依旧散发着幽幽的、冰冷的光芒。
巴清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脸庞在玉佩幽光的映照下,一半明亮,一半隐于黑暗,如同冰冷的雕塑。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如同燃烧的地狱之火,死死盯着玉佩上那“清奉”二字。
楚巫凫雩献首是假,李斯借刀杀人是真!这枚玉佩,是李斯亲手刻下“清奉”二字,再借楚巫之手,塞进芈枭口中,最终以“献降”之名送到她面前!这是一条环环相扣、直指她谋逆弑君的绝杀毒计!
下一步是什么?这枚致命的玉佩,该如何处置?
就在巴清心思电转之际,异变再生!
那枚静静浸泡在水银中的螭龙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玉质内部那“受命”与“清奉”四个篆字,如同活过来的烙铁,散发出灼热的红光!
红光穿透水银,穿透黑暗,在秘殿的虚空中急速交织、扭曲,最终形成一幅令人心神俱裂的恐怖幻象——
巍峨壮丽的阿房宫,正在滔天的银色火焰中熊熊燃烧!那并非凡火,而是沸腾的水银烈焰!琉璃金瓦在汞焰中熔化流淌,雕梁画栋如同纸糊般坍塌崩裂!无数宫人的身影在银色的火海中挣扎、哀嚎,最终化为焦炭!而在那片毁灭的烈焰中心,在那象征着帝国无上权柄的章台宫废墟之上,九具巨大无比的青铜鼎残骸如同墓碑般矗立。一杆巨大的、绣着狰狞玄鸟图腾的黑旗,正在鼎骸之上,迎着焚尽一切的汞焰狂风,猎猎招展!
正是巴清在巫峡祭坛上,以赤霄剑斩破李斯黑汞鬼爪时,在青铜鉴中惊鸿一瞥的地狱景象!
幻象一闪即逝,玉佩的红光熄灭,重新恢复温润,沉入水银之中。
巴清站在原地,冷汗已浸透内衫。刚才那毁灭性的阿房宫景象,与李斯刻字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交织、碰撞。一个更加冰冷、更加疯狂的计划,在她心底迅速成型。
李斯想要她死?想要将这弑君的罪名扣死在她头上?想要让这枚玉佩成为引爆皇帝怒火的火星?
好。
她偏要将这火星,塞回李斯自己的喉咙里去!
【四:毒玉归巢】
怀清台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楚巫凫雩被两名如狼似虎的赤霄军士反剪双臂,死死按在地上。他脸上厚重的白垩和朱砂早已被冷汗和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露出底下沟壑纵横、惊惶到扭曲的苍老面容。他拼命挣扎,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求饶和诅咒。
“大当家饶命!饶命啊!都是李相…都是李相逼我的!他说…他说只要我按他说的做,就放过我族中三百老幼…否则…否则就…”凫雩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破裂。
巴清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她手中,正把玩着那枚温润剔透的螭龙玉佩。玉佩在她指间翻转,流转着内敛的光华。“受命”与“清奉”四个字,在灯火下清晰可见。
“否则就如何?”巴清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否则…否则就用‘蚀骨销魂散’…让我全族…生不如死啊!”凫雩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那玉佩…玉佩也是他给的…他逼我在芈枭死后塞进他嘴里…说…说只有这样才能保我族人…大当家!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李斯的毒计啊!”
“哦?”巴清眉梢微挑,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落在玉佩背面那两个细小的“清奉”篆字上。“你的意思是,这玉佩是李相让你栽赃本座的?”
“是!是栽赃!千真万确的栽赃!”凫雩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磕头,“李斯狼子野心!他…他还说,只要大当家您拿到这玉佩,必定雷霆震怒杀了我…他…他就能坐实您杀人灭口、毁灭证据的罪名!大当家明鉴!明鉴啊!”
凫雩的哭嚎在厅内回荡。巴清沉默着,指腹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背面,仿佛在感受那两个字刻入玉髓的深度。良久,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冰冷嘲讽。
“李相…真是算无遗策啊。”她抬起眼,看向地上抖成一团的凫雩,眼神深邃莫测,“他算准了我会杀你灭口,以证清白。可惜…”
巴清话音一顿,缓缓站起身。她一步步走下主位,来到凫雩面前。赤霄军士立刻将凫雩的头死死按在地上,让他只能看到巴清沾着些许泥土的玄色靴尖。
“本座,偏不杀你。”
凫雩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迷茫。
巴清弯下腰,俯视着他惊恐扭曲的脸。她手中那枚温润的玉佩,缓缓递到了凫雩沾满鼻涕眼泪的嘴边。
“张嘴。”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凫雩身体一僵,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填满!他疯狂地摇头,想要紧闭嘴巴!
“咔吧!”
旁边一名军士闪电般出手,捏住凫雩的下颌,用力一错!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脆响!凫雩的下巴瞬间脱臼,嘴巴不由自主地大张开来,发出痛苦的呜咽!
巴清眼神冰冷,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她捏着那枚温润的玉佩,如同塞一块顽石般,精准地、狠狠地塞进了凫雩的口腔深处!
“唔!唔唔唔!”凫雩的眼珠瞬间暴突!他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嗬嗬声!玉佩的冰冷和坚硬塞满口腔,直抵喉管,带来强烈的呕吐和窒息感!
巴清的手并未收回。她的食指就抵在凫雩的咽喉处,指尖传来喉结疯狂的上下滚动和肌肉痉挛的触感。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她的指尖,悄然注入凫雩的体内。
“别怕,死不了。”巴清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在凫雩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让他如坠冰窟,“本座非但不杀你,还要放你走。”
她收回手指,直起身。凫雩瘫软在地,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喘息、抽搐,口水混着血丝从无法闭合的嘴角不断流出,那枚象征着不祥的玉佩,就硬生生地卡在他的喉咙深处。
“带着你的族人,还有你口中这件‘李相赐予’的信物,”巴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残酷的弧度,“回去,好好告诉你的主子,告诉他…”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议事厅:
“‘清奉’之物,原物奉还! 这份‘厚礼’,本座受之有愧,请他…自己留着吧!”
话音落下,巴清猛地一挥手。
“拖出去!扔到山道口!让他们滚!”
两名赤霄军士毫不留情地架起如同烂泥般瘫软、喉咙里不断发出痛苦呜咽的凫雩,粗暴地向外拖去。另外三名早已吓傻的楚人,连滚带爬地跟上。
议事厅的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凄厉的风声和凫雩那绝望的呜咽。
厅内一片死寂。季禺和凫溪(已苏醒,脸色苍白)都担忧地看向巴清。这步棋,走得太过凶险!
巴清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缓缓抬起刚才抵住凫雩咽喉的右手食指。指尖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那枚玉佩的冰凉气息。以及,她悄然注入凫雩体内、附着在玉佩之上的一缕,带着“赤霄”印记的、精纯的汞毒。
玉佩是好东西,李斯舍不得毁掉,更舍不得让它落到别人手中。只要玉佩还在凫雩身上,只要凫雩能活着回去…那么李斯,就一定会亲手,从自己派出的这枚棋子口中,取出这枚致命的证物!
当那枚刻着“清奉”、浸染了赤霄汞毒的玉佩,最终落入李斯掌心之时…巴清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笑意。
那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