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爆炸的火光！而是——
一片粘稠、沉重、散发着刺目银灰色光芒的、由极高温汞毒蒸汽组成的毁灭洪流，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熔岩，从大地的裂缝中狂暴地喷涌而出！汞蒸汽洪流所过之处，岩石、土壤如同冰雪般瞬间消融气化！那夯筑了百年的厚重城墙，在这股来自地底、温度高得足以熔金化铁的汞毒蒸汽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仿佛亿万只毒虫噬咬的可怕声响中，高达十丈的城墙基座，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塌陷、熔化！砖石结构在高温高压蒸汽的冲击下，如同被巨锤砸碎的饼干，轰然向内崩塌！滚滚银灰色的致命毒雾，混合着被冲天的烟尘碎石，如同死亡的蘑菇云，瞬间吞噬了整段城墙和其上猝不及防的守军！
惨叫声只来得及发出半声便被淹没！无数守军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蝼蚁，在银灰色的蒸汽中瞬间碳化、消解！坚固的城防工事如同沙滩上的城堡，在汞毒蒸汽的洪流中土崩瓦解！
这仅仅是开始！
大地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巨兽，更加狂暴地颤抖起来！撕裂的岩层裂缝以喷发点为中心，如同蛛网般向整个鄢陵城疯狂蔓延！城内，房舍在剧烈的摇晃中如同积木般成片倒塌！地面拱起、塌陷，巨大的裂缝如同地狱的触手，吞噬着街道、建筑和惊恐奔逃的人群！整个鄢陵城，陷入了一场由地火与汞毒共同导演的末日浩劫！
赤霄军阵地前，蒙毅等人死死抓住身边的固定物，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震撼无比地看着这如同天罚降临般的景象。人力，在这等天地伟力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四： 封禅残碑泣国殇】
地震的余波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渐渐平息。弥漫的烟尘在晨光熹微中缓缓沉降，却依旧将已成废墟的鄢陵城笼罩在一片灰黄死寂的幕布之下。
昔日巍峨的城墙，在北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狰狞的豁口。豁口边缘的夯土呈现出高温熔融后重新凝固的、如同琉璃般光滑的暗黑色断面，断面上依旧残留着丝丝缕缕挥之不去的银灰色蒸汽，散发着致命的甜腥。豁口之内，房舍倾颓，梁木折断，瓦砾堆积如山，几处未熄的火焰在废墟间明灭，舔舐着残余的木质，发出噼啪的哀鸣。
死寂。除了火焰的噼啪声，废墟中再无半点生息。守军、百姓，连同这座百年楚城曾经的喧嚣与仇恨，都在这场由汞毒引燃的地火浩劫中化为了齑粉。
巴清立于赤霄军阵前，玄色披风上落满灰尘。她脸色苍白如纸，左手腕的绷带已被渗出的鲜血和汞毒染成诡异的黑紫色，那道暗金色的裂痕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微微搏动，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灼痛与冰寒。袖中青铜小鼎沉寂冰冷，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蒙毅指挥着士兵，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通往豁口的道路，提防着残存的毒气和随时可能再次坍塌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和刺鼻的汞毒气息。
“主上！城内…怕是没活口了。”蒙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敬畏。
巴清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穿透废墟的烟尘，落在那巨大豁口的最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弥漫的灰烬和蒸汽中，显露出模糊而庞大的轮廓。
她迈步，踏过滚烫的瓦砾和焦黑的残肢断臂，径直走向豁口深处。蒙毅一惊，连忙带人跟上护卫。
越靠近豁口中心，脚下的触感越显怪异。不再是松软的灰土，而是踩在了一层坚硬、冰冷、如同巨大石板般的物体上。巴清停下脚步，低头。
脚下，是一块巨大无比的、断裂成数截的黑色石碑！
石碑材质非金非石，入手冰凉沉重，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厚重感。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布满了撞击和高温熔融的痕迹。但即便如此，石碑表面依旧残留着深刻的、气势恢宏的阴刻铭文！
巴清俯身，指尖拂去覆盖在碑面上的厚厚灰烬。随着她的动作，几个苍劲古朴、犹如斧凿刀刻的秦篆大字，在尘埃中缓缓显露：
“功高三皇，德超五帝”
紧接着，下方一行稍小的铭文也清晰起来：
“维二十有八年，皇帝东行郡县，登兹泰山，周览东极，立石刻，颂秦德，明得意。”
始皇东巡封禅碑！
巴清瞳孔骤然收缩！这竟然是始皇帝嬴政首次东巡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后，立于泰山之巅、用以昭告天下、彰显其“功盖三皇五帝”无上功德的封禅碑！此碑乃帝国威权的象征，意义非凡，为何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楚国鄢陵废墟之中？！
她继续清理，指尖的触感越发冰凉。石碑断裂的下方，露出了同样材质的巨大基座。基座形制古朴厚重，四角雕有盘龙，龙身缠绕，龙首狰狞。但在基座正中央，却镶嵌着一个与这秦碑风格格格不入的青铜构件——一个直径约三尺的、布满玄奥螺旋纹路的青铜圆盘！圆盘中心凹陷，周围是八道锋利的芒刺，如同扭曲的太阳轮！
“少府监制……”蒙毅凑近，看清那青铜圆盘角落几个细微的篆文刻痕，失声惊呼！
少府监！又是少府监！李斯的手，不仅伸向了刺客的兵器，更伸向了象征帝国最高威权的封禅碑！他将这国之重器，拆解改造，秘密运至敌国坚城之下，作为加固城墙的基石？！这何止是僭越！这是对始皇帝、对帝国公器赤裸裸的亵渎与利用！
巴清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诡异的青铜太阳轮构件上。青铜圆盘在废墟的烟尘中，在汞毒蒸汽的映照下，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圆盘中心凹陷处，似乎有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斑的物质残留。
就在这时——
嗡……
袖中沉寂的青铜小鼎，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震鸣。
同时，巴清腕上那道暗金色的裂痕猛地一阵灼痛！仿佛被无形的针刺穿！
她的意识瞬间恍惚。
眼前的景象扭曲、旋转。
她仿佛看到：
在那象征无上功德的封禅碑被埋入鄢陵城墙基座的那一日。
一身玄色官袍、面容阴鸷的李斯，亲手将一柄造型古朴的青铜短剑——与刺杀她的那柄形制一模一样、剑身同样刻着“少府监制”的短剑——狠狠刺入了青铜太阳轮中心凹陷的血斑之中！
剑身饮血，青铜圆盘骤然亮起幽光！
李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怨毒的弧度，对着血光中的圆盘低语：
“以陛下之碑，镇叛臣之城。以叛臣之血，祭陛下之碑。碑在城在，碑碎…国殇！”
幻象破碎！
巴清踉跄一步，被蒙毅扶住。她猛地抬头，望向咸阳方向，眼中翻涌的已不仅仅是杀意，而是足以冻结万物的森寒！
李斯！好一个李斯！
他不仅要借秦军之手灭她赤霄，更要借她赤霄之手，毁掉象征始皇威权的封禅碑！将一座敌国城池的毁灭，塑造成一场“碑碎国殇”的预兆！将所有的罪责、所有的“不祥”，统统推到她的头上！这是何等阴毒、何等疯狂的权谋！
“主上！这碑……”蒙毅看着巴清眼中翻腾的杀意，心头剧震。
巴清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这断裂的封禅碑，扫过那镶嵌的青铜太阳轮，扫过这满目疮痍的楚城废墟。她抬起染血的左手，指向那残碑，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字字带血：
“把这碑，还有这青铜盘子，给我挖出来！一块碎片都不许少！”
“清洗干净，用最好的锦缎包裹！”
“连同我赤霄军旗，一并送往咸阳宫！”
“告诉我们的始皇帝陛下——”
“他相国大人用陛下的碑，镇了叛臣的城。我巴清，用陛下的雷，轰塌了这座城。”
“碑碎了。”
“这‘国殇’…该由谁来祭？！”
冰冷的诘问在废墟上空回荡。残碑无言，唯有青铜太阳轮在晨光中，泛着幽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