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尸身的胸口!
那覆盖胸口的幽蓝凝胶上,正如同泉眼般,不断渗出粘稠、漆黑、与牌位所渗黑液一模一样的液体!液体缓缓流淌,在凝胶表面形成一道道污浊的痕迹,散发出更加刺鼻的甜腥恶臭!更诡异的是,透过半透明的凝胶,隐约可见尸身的胸腔部位,似乎有无数极其微小的、不断蠕动的黑色阴影在聚集!仿佛那胸腔之内,已非血肉脏器,而是一个……活着的蛊巢!
“凝胶锁尸,胸腹孕蛊……”公输衍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好狠毒的手段!这是将巴宁少主的尸身炼成了‘活蛊皿’!以尸身为巢,引至阴之气,培育这‘怨生卵’!灵牌渗液,只是这毒巢满溢的征兆!”
巴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看着亡夫那被亵渎得不成人形的尸身,一股撕裂心肺般的剧痛和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猛地闭眼,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冲天的杀意。再睁眼时,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智所取代。
“棺内可有异物?”她问,声音异常平静。
公输衍强忍恶心和愤怒,仔细检查棺内。棺内陪葬品不多,几件巴宁生前喜爱的玉器佩饰,一把未开锋的青铜短剑。当他的目光扫过尸身头部下方、作为枕垫用的一块长方形玉枕时,动作突然一顿!
那玉枕通体墨绿,是巴宁生前颇为喜爱的一块古玉。但此刻,在长明灯幽光下,玉枕内部,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与玉质天然纹理截然不同的、笔直规整的缝隙!
“家主!枕有夹层!”公输衍低呼。
巴清眼中寒光一闪:“取!”
公输衍小心翼翼地避开尸身和凝胶上的黑液,用特制的工具撬开玉枕一角。果然!玉枕内部被精巧地掏空,里面藏着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材质如同黑色角质、表面布满天然螺旋纹路的扁匣!
巴清接过这冰冷的黑匣。匣子入手沉重,触感温凉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滑腻。匣口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锁孔或开启的机关。她尝试着用力掰动,纹丝不动。
手腕内侧的藤蔓巫纹,在接触到这黑匣的瞬间,灼热感骤然加剧!一股强烈的、渴望打开的意念顺着巫纹传来!同时,脑海中亡灵的呓语声变得无比清晰和急切!
(“开……”)
(“连山……归藏……合……”)
(“血……钥匙……”)
血?钥匙?
巴清看着自己攥紧拳头时掌心被指甲刺破、渗出血珠的伤口,又看了看这毫无缝隙的黑匣。一个念头闪过心头。
她毫不犹豫,将仍在渗血的掌心,狠狠按在了黑匣表面那螺旋纹路的中心!
嗡——!
黑匣猛地一颤!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唤醒!掌心渗出的鲜血接触到螺旋纹路的瞬间,并未被吸收或滑落,而是如同活物般,被那纹路贪婪地“吮吸”进去!血液沿着螺旋的纹路飞速流淌蔓延,瞬间点亮了匣子表面所有复杂玄奥的纹路!整个黑匣散发出一种深沉内敛、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光芒!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响!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原本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的黑匣,沿着血液流过的螺旋纹路,如同绽放的黑色莲花般,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匣内没有机关暗器,只有一卷东西。
并非竹简,也非帛书。
而是由数十片色泽灰暗、边缘极其不规则、仿佛随时会碎裂的——龟甲!龟甲的材质、大小、那古老苍凉的气息,竟与她在三星堆青铜鼎中得到的《归藏易》残卷——一模一样!
在龟甲卷的最上方,压着一片薄薄的、如同寒冰雕琢而成的玉片。玉片之上,用殷红的朱砂,书写着两个比甲骨文更加古拙、更加接近天地纹路的象形大字:
“连山”!
《连山易》!传说中三易之首,比《归藏易》更加古老、更加神秘的夏代之易!
【四:玉片映帝,清血锁匣】
《连山易》!
巴清的心跳仿佛在匣盖开启的刹那停滞了一瞬!她看着匣中那卷与《归藏易》如出一辙的龟甲残卷,还有那片薄冰般的“连山”玉片,一股混杂着惊骇、狂喜和巨大阴谋感的洪流瞬间冲击着她的神经!
三星堆鼎藏《归藏》,亡夫枕下出《连山》!楚巫费尽心机,以巴宁尸身为蛊巢,以怨生卵绝巴氏血脉,最终目标,难道就是这深藏玉枕夹层中的《连山易》残卷?!三易已现其二!
手腕内侧的藤蔓巫纹如同被点燃,灼热滚烫得几乎要将皮肉烧穿!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吸力从纹路中爆发,疯狂地牵引着她的手掌,想要去触碰匣中的龟甲和玉片!脑海中亡灵的呓语如同狂潮,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和急迫,充满了贪婪的渴望:
(“归藏……连山……合……”)
(“鼎……秘……开……”)
(“秦……亡……血祭……”)
合?三易残卷合一?开启什么?骊山鼎秘?血祭亡秦?
巴清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冲动,没有立刻去拿。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死死锁定在那片薄冰般的“连山”玉片之上。
这玉片……太诡异了。非但材质前所未见,那冰片内部,似乎还流转着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活物般的氤氲之气。更让她心悸的是,当她的目光聚焦在玉片表面那殷红的“连山”二字上时,那字迹的笔画纹路,竟隐隐与她手腕上的藤蔓巫纹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呼应感!
她缓缓地、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伸出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捏起了那片薄冰玉片。
入手冰凉彻骨!那寒意瞬间穿透指尖,沿着手臂经脉直冲心脏!比秘窟中引动骊山地脉图汞灵时更加冰冷、更加霸道的寒流,如同九幽玄冰,狠狠刺入她的体内!巴清闷哼一声,身体剧颤,脸色瞬间煞白如雪!左臂经脉中原本蛰伏的汞毒如同被激活的毒蛇,疯狂躁动起来!脑海中的亡灵呓语瞬间变成了尖锐的嘶鸣!
然而,就在这冰冷与剧痛交织的刹那,异象突生!
那片薄冰玉片在巴清指尖接触到它核心的瞬间,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白光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洞彻虚妄、映照真实的奇异力量!白光之中,玉片如同冰面映照水面,清晰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画面背景是巍峨宫殿的一角,九龙盘绕的玄黑王座之上,一个身着十二章纹玄冕、头戴十二旒冠、面容模糊却散发着无边威严与孤绝气息的身影,正微微低头,凝视着掌心。他的掌中,赫然也托着一片与巴清手中一模一样的——薄冰玉片!玉片上,同样有殷红的古字,但并非“连山”,而是——“归藏”!
嬴政!是秦始皇嬴政!
更让巴清心神剧震的是,画面中嬴政凝视玉片时,他那模糊的面容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并非笑意,而是一种……洞悉一切、冰冷彻骨、如同掌控万物生死的——嘲弄!
画面一闪即逝。玉片的光芒瞬间收敛,恢复成那冰冷死寂的模样。
巴清却如遭雷击,僵立当场!冷汗瞬间浸透素缟!嬴政……他手中竟然也有这样一片玉片?!是《归藏易》的密钥?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他嘴角那一丝嘲弄……是在嘲弄谁?嘲弄楚人的算计?嘲弄她巴清的挣扎?还是……嘲弄这注定血流成河的命运?!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寒意,比玉片的冰冷更甚,瞬间冻结了巴清的心!她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整个天下,笼罩了骊山,笼罩了三星堆古鼎,也笼罩了她和她手中的《归藏》与《连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所有人,都只是更大棋局中挣扎的棋子?
手腕巫纹的灼热和亡灵的呓语仍在疯狂叫嚣,催促她拿起龟甲。棺中亡夫尸身上渗出的黑液依旧在流淌,那孕育其中的蛊卵仿佛随时会破巢而出。
巴清死死攥紧了那片冰冷的“连山”玉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仍在渗血的掌心,又看向匣中那卷《连山易》龟甲残卷,眼中所有的惊骇、迷茫、愤怒,最终被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决绝所取代。
她抬起流血的手掌,没有去碰龟甲,而是带着自己温热的、蕴含巫纹力量的鲜血,狠狠地、决绝地按在了那刚刚开启的黑匣表面!
嗡!
暗红光芒再次亮起!那如同黑色莲花绽放的匣子,在巴清鲜血的引导下,沿着开启时的螺旋纹路,反向急速旋转、闭合!
咔嚓!
一声比开启时更加清脆的锁闭声响起!黑匣严丝合缝,恢复如初,表面只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痕和尚未散尽的暗红光芒。
“封棺!移柩!”巴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将那重新锁死的黑匣紧紧攥在染血的掌心,“灵牌所渗黑液,连同供桌,以青阳火(墨家秘传高温火焰)焚毁!今日所见所闻,胆敢泄露半字者——”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墨者惊魂未定的脸,最终落回那渗着黑液的亡夫牌位和幽蓝凝胶覆盖的棺椁,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
“——诛九族!化血砂!”
亡夫灵牌渗黑泪,玉匣惊现连山秘。而那张由血与汞、鼎与易、秦帝与楚巫共同编织的弥天巨网,已将她死死缠绕。她以清血重锁秘匣,如同锁住潘多拉的魔盒,也锁住了自己通往更黑暗深渊的唯一路径。前路何往?唯有掌中染血的玉片,和心中那朵于尸山血海上绽开的、冰冷刺骨的黑莲,知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