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阿涛突然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猛地扯下了挂在耳边的微型麦克风,在电流的尖锐杂音中,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样式老旧的手机,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演播厅,盖过了主持人的惊愕和背景音乐的温馨。
“我们村里发的补助金,账目一直对不上……我只是想问个明白,他们就说我忘恩负义……我给节目组写信,他们说会帮我……”
是小兰的声音!
全场瞬间死寂,紧接着是观众席上传来的巨大哗然。
导演在后台疯狂地咆哮:“切信号!快切信号!保安呢?把人带下去!”
几名工作人员像饿狼一样冲上舞台,试图抢夺阿涛手中的手机。
阿涛死死抱住那台手机,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那声音撕心裂肺,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绝望:“我也被网暴过!我也差点死了!但我没有被救!我只是被你们找到了,被你们花钱买来,扮演一个‘被救’的角色!”
他猛地挣脱一个工作人员的拉扯,转身冲到舞台边缘,对着最近的一台摄像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
“你们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正能量!你们只是想把一个已经烂到芯里的苹果,涂上一层红色的漆,然后告诉所有人它还是好的!”
几乎在阿涛嘶吼的同时,林枫宿舍的电脑屏幕上,代表校园广播频段的波形图瞬间被一片强烈的干扰信号覆盖。
“启动备用信号压制系统了,他们反应很快。”林枫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张野,b计划!”
“收到。”另一台电脑前,张野的耳机里传来沉稳的回应。
他迅速敲下一串代码,反向入侵了节目组的应急通讯网络。
“抓到音频流了……正在转码……摩斯震动编码生成……通过‘故障云盘’协议推送至所有‘回声包’下载终端。”
仅仅十分钟内,从京州大学到南海大学,从北境工业大学到西岭师范学院,全国十七所重点高校的男生女生宿舍楼,一扇扇窗户后的灯光,开始以一种诡异而规律的节奏闪烁起来。
那闪烁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一段无声的电码,在夜色中传递着同一个信息。
如果有人能破译,便会知道那光芒在反复诉说一句话:烂苹果不该被扔掉,该让人看见它怎么烂的。
电视台的中央监控室里,老郑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全程的录像,包括阿涛被粗暴地拖下台,演播厅灯光骤暗,以及主持人对着备用镜头强颜欢笑地宣布“技术故障”的全过程。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冰冷:“封存今晚三号演播厅的所有录像资料,列为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调阅。”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下令前半分钟,小薇姐已经在自己的工位上,将一份未经任何剪辑的原始素材,悄悄导出,并把它藏进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文件夹里。
那个文件夹的名称是《青年心声节目历史存档》,里面的子文件夹编号为:0404。
做完这一切,她给赵子轩发去了一条信息,依旧只有一行字,像一句冰冷的谶语:“他们怕的不是反抗,是真相长得太像日常。”
赵子轩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城市的万家灯火在他脚下汇成一片沉默的星海。
他没有回复消息,只是拿出那只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小兰叠的纸鹤,轻轻放进了桌上的小型电饭锅内胆里,然后倒了薄薄一层水。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阳台,电饭锅里的水已经蒸发殆尽。
在干燥的锅底,水渍留下了一圈白色的结晶。
而在那圈结晶的纹路中,多了一圈全新的、极其细微的痕迹。
通过特定的角度和光线折射,那圈痕迹构成了一行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雕文字。
破译出来,是六个字:“伤口,是光进来的地方。”
赵子轩在阳台上站了一夜,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角,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没有看手机,但口袋里的手机却几乎没有停歇过,一次又一次地,固执而无声地震动着,像一颗无法平静的、正在被唤醒的巨大心脏,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