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公告栏前,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张印着烫金字体的红色通知,像一道刺眼的符咒,牢牢贴在玻璃橱窗最中央的位置。
“社会治理青年领袖培训班”——这个名头本身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二届传承仪式”。
他死死盯着“传承”那两个字,仿佛能从墨迹里榨出某种陈腐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不是知识的传递,不是精神的延续,而是一种模具的交接,要把每一个棱角分明的个体,都压制成一模一样的、光滑无趣的制式零件。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彻骨的讥讽。
他转过身,看向身旁的赵子轩,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他们想把我们变成先驱,好让后来者安心听话。” 先驱,不是英雄,而是被摆在神坛上、供人瞻仰的牺牲品。
他们的反抗、他们的挣扎,都将被精心包装成“成长路上的迷茫”,最终以“回归正途”的圆满结局收场,成为教育下一批“领袖”的完美反面教材。
赵子轩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他没有说话,但紧抿的嘴唇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他们都曾是那个“培训班”的一员,都曾在那座名为“精英摇篮”的精致牢笼里,亲身感受过那种温水煮青蛙般的窒息。
与此同时,在女生宿舍三楼的一个角落,阿静正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戴着耳机,反复观看一段视频。
视频画面粗糙,晃动不止,拍摄地点似乎是某个职业技术学院的简陋礼堂。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t恤的学生,正用一口浓重的方言,表演着一出新编的《孔乙己》。
他没有穿长衫,只是在讲述自己如何投了上百份简历,考了无数次证书,却依旧被“优化”,被“毕业”。
视频的最后,他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嘶哑地喊出那句台词:“他不是懒,是系统不给他活路。”
这句粗粝的、不加任何修饰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阿静心中那层名为“体面”的薄膜。
她一直是个安静的、努力的“好学生”,习惯了接受,习惯了忍耐,习惯了将所有的不公与困惑都归结为自己“还不够努力”。
但这一刻,屏幕里那个陌生人的绝望,与她内心深处的无力感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她不是孔乙己,但她看到了无数个孔乙己的影子,在她身边,也在她自己身上。
她猛地合上电脑,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抓起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没有丝毫犹豫地拨通了林枫的电话。
“我想做点事。”电话接通的瞬间,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为了改变世界,是为了不再假装接受这个世界。”
林枫握着电话,听着阿静决绝的声音,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又一颗火种被点燃了。
这股压抑已久的暗流,终于要汇成一股无法被忽视的力量。
“反传承计划。”赵子轩在他们的秘密据点——大学城外一家即将倒闭的旧书店里,用手指在积满灰尘的桌面上画出一个潦草的框图。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严谨,“我们不能硬碰硬,那正中他们下怀。我们要做的,是瓦解‘传承’这个概念本身的神圣性。”
他的计划很简单,却也极其大胆:通过加密渠道,向散落在全国各地的“无名读书会”成员发出征集令,让他们用最真实的声音,录下自己“我不接班”的理由。
这些理由可以是对未来的迷茫,可以是对僵化体制的厌恶,也可以是对个人价值的坚守。
然后,将这些来自天南海北、充满个人情感的声音,剪辑成一个音频合集。
“就叫它,《拒绝入场券》。”赵子轩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张通往所谓‘上流社会’的入场券,我们不接,我们撕掉它。”
林枫的任务,是将这张无形的“入场券”送到所有该听到它的人耳中。
他想到了王老师,那个在课堂上偷偷给他们推荐禁书,会在讲到枯燥的官方理论时,意味深长地说一句“你们要有自己的判断”的边缘人。
他冒着风险联系了王老师,没有说得太详细,只说有一份特殊的“背景音乐”,希望能在某个重要的场合播放。
王老师只问了一句:“会伤害到学生吗?”
“不,”林枫回答,“只会让他们醒过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然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发给我吧。藏在第三号背景音乐库的备用文件里,编号bG - ALt - 07。升旗仪式的固定流程结束后,系统会自动检测并播放备用库的音乐,以填补领导讲话前的空白。这个漏洞,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去修复。”
周一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在广阔的操场上。
数千名学生穿着统一的校服,排列成整齐的方阵。
鲜红的旗帜在国歌声中冉冉升起,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庄严、肃穆,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乏味。
升旗仪式结束,高音喇叭里播放完惯例的校歌,随即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是教导主任冗长的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