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妥协。”她的声音轻得像咖啡杯沿的水渍,“但能让更多人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不需要被包装成‘合规的声音’。”张野合上文件袋,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们要的是被驯服的狼,不是会咬人的狼。”
周敏望着他发顶翘起的碎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城中村讲座,这个年轻人站在漏雨的铁皮棚下,举着扩音器喊道:“知识不该是少数人的特权。”雨水顺着他的眼镜往下淌,他抹了把脸,继续说道:“就像这雨,落在富豪的别墅,也该落在我们的铁皮棚。”
“你会后悔的。”她最后说,指尖在咖啡杯上划出一圈水痕。
张野离开咖啡馆时,手机弹出新消息。
是赵子轩发来的定位:“房子在福兴里13号302,钥匙藏在门口第三块地砖风里跳了三跳才窜起来。
市集旧址的砖墙还留着上次活动的涂鸦,“知识属于每双手”的红色喷漆被涂了半层白漆。
老刘叔的蓝布巡查包搭在臂弯里,正踮脚往墙上贴“禁止涂鸦”的告示。
看见张野,他手一抖,浆糊罐差点掉在地上。
“小张啊。”老刘叔扯了扯洗得发白的制服领口,“这墙……”他指了指被白漆盖住的字,又指了指自己的巡查本,“我得按规矩上报。”
张野摸出一根烟递过去,老刘叔接了,却没点。
“上个月李婶的孙子要借我的巡查本当作文素材,”他盯着砖缝里的狗尾草,“那孩子写‘爷爷是城市的眼睛’,老师给了优。”风掀起他的巡查本,张野看见他在“涂鸦,已上报”那行字
“您撕了吧。”张野说,“就当没看见。”
老刘叔的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合上了本子。
“我得去下一个片区了。”他说,巡查包的拉链拉得很慢,“明早要给社区讲防诈骗课,你……”他顿了顿,“不来听听?”
张野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涂鸦的照片。
墙根的野蔷薇开了,粉白色的花攀着残漆,像一句没说完的话。
404寝室的电扇还在嗡嗡响,张野蹲在床底拖出铁盒时,灰尘呛得他咳嗽。
铁盒里的东西散发着旧时光的味道:用报纸包着的街头讲稿,边角卷着;听众手写的感悟,有的用铅笔,有的用口红;残障工人老陈用拐杖零件做的风铃,金属片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摸出那串风铃,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金属片上的划痕闪着光。
老陈说:“这是我走不动路时敲的拐杖,现在给你当铃铛,讲话时挂起来,响一声算我在场。”
手机在铁盒上震动,是林枫的视频邀请。
赵子轩的脸挤了进来,眼镜片反着光:“影子节点的服务器搭好了,陈默说能扛住三次攻击。”
“我要消失一阵子。”张野把风铃重新包好,“但别以为我认输了——我只是换种方式活着。”
“去哪儿?”林枫的声音突然沙哑了。
“暂时保密。”张野笑了笑,“告诉陈默,把第一颗种子埋进社区图书馆的旧书里——《理想国》第三版,第237页。”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有片叶子飘到铁盒上。
张野拿起撕碎的学员证碎片,金属边缘再次割破掌心,血珠渗出来,在碎片上晕开,像一朵很小的花。
他松开手,碎片被风卷着撞向窗棂,又打着旋儿飘向楼下的黑暗。
结业典礼彩排视频在网上疯传时,张野正蹲在福兴里的阁楼整理资料。
电脑屏幕的冷光照着他的脸,视频里小林哥站在舞台中央,穿着笔挺的西装,唱着新编的说唱歌曲:“听党话,跟党走,市集摊主有盼头……”背景大屏上,“手作市集转型升级成果展”的字样滚动播放,却没有一张张野的照片。
他关掉视频,窗外的阳光正穿过晾衣绳,在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明天就是结业典礼了,听说学员们要穿统一的西装。
张野摸了摸床头的风铃,金属片在风里轻轻作响,像老陈在说:“接着讲,别停。”
阁楼的木门突然被风吹开,一张宣传单页飘了进来。
张野捡起来,上面印着:“青州大学第四届校园文化节,时间:明早九点,地点:大礼堂。”最
他把宣传单页折成纸飞机,轻轻抛向窗口。
纸飞机撞在窗框上,又落回桌面。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上面,“文化节”三个字泛着暖黄的光,像一团很小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