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档案馆的地下库房里,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失信者联盟”的十几名核心成员再次聚集于此,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麻木与坚韧。
当林枫将笔记本电脑连接到投影仪,按下播放键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我爸不是坏人》的画面在斑驳的墙壁上流淌。
从老张头战友的故事,到李阿姨的罚单,再到林建国在抗洪大堤上的身影,整个地下室里寂静无声,只有视频中压抑的旁白和偶尔响起的、被现实磨平棱角的叹息。
视频播放到结尾,定格在那封童年的信上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张头,缓缓站起身,默默脱下了身上那件厚重的旧军大衣。
他卷起左臂的袖子,露出一条狰狞虬结的旧伤疤,那伤疤像一条蜈蚣盘踞在他的小臂上。
“我这条伤,”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是当年替牺牲的战友挡的子弹。可后来,他们整理材料,说我擅离阵地,‘破坏战场稳定’,硬生生把我从烈士伤残申报的名单里给划掉了。”他放下袖子,深邃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林枫身上,一字一顿地说:“孩子,你现在懂了。这从来不只是你家一个人的事。这是我们所有不肯闭嘴、不愿弯腰的好人,都在被这个该死的系统,一点一点地,从历史上抹掉!”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林枫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抬起头,眼中再无一丝迷茫:“张大爷,您说得对。他们想抹掉我们,我们就偏要让所有人都记住!”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喷薄而出。
他要将父亲的故事,作为“好人黑名单”全国巡展的第一站。
他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上了青州各个老城区的市集摊主、社区志愿者,那些同样被系统边缘化的人们。
几天后,青州的老城区一夜之间变了模样。
在那些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街头巷尾,一幅幅巨大的黑白海报被张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海报被一条粗重的红线从中间分割开。
左边,是林建国在1998年洪水中扛着沙袋的黑白照片,充满了力量与悲壮;右边,是数据库中那行冰冷的文字:“林建国,因组织群众开展生产自救,被记入维稳档案。”而在海报的最下方,是一行更大、更触目惊心的血色大字:“他曾救下三百条人命,却救不了自己儿子的升学资格。”
海报如同一颗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瞬间在市民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当晚,青州大学的bbS上,一个匿名帖子被迅速顶上了热门第一。
帖子的标题是——《我爸,也在那个名单上》。
发帖人没有透露任何个人信息,只附上了一张照片:一张边角已经磨损的小学奖状,上面写着“优秀少先队员:张卫国”。
而在奖状下方,是系统记录的截图:其父张卫国,因多次实名举报本地化工厂偷排污水,导致其孙女在幼升小摇号中被无故剔除。
帖子下方,评论区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被刷新。
起初是长篇的共鸣和愤怒,但很快,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汇聚成了一个最简单的符号。
“+1”
“+1,我妈因为给残疾邻居维权,我考公政审被卡了。”
林枫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不断跳动的“+1”如同燎原的星火,汇聚成一股沉默而磅礴的力量。
他的血液在沸腾,一种前所未有的共振感让他几乎要战栗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猛地一震,一条信息弹了出来,发信人是陈默。
信息的内容极短,却让林枫瞳孔骤然收缩。
“信衡研究院,开始删数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