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哭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涟漪。
第四天清晨,张野推开地下室厚重的铁门时,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本空旷的“证言墙”,一夜之间竟被密密麻麻的字迹覆盖了上百个名字。
许多笔迹稚嫩、潦草,显然来自陌生人。
有人用粗大的笔触写下“李建国 尘肺 2015”,名字旁边,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发黄的工资条。
有人画了一个模糊的军徽,
最让人动容的是老周婆。
她戴着老花镜,几乎是趴在墙上,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周建军”三个字。
每一个笔画都像在用刻刀雕琢。
写完,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枚被磨去名字的军功章,用力按在“周建军”三个字的末尾,仿佛在为儿子的存在盖上一个迟到了二十年的、独一无二的印章。
泪水滑过她满是皱纹的脸,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展览原定五天。
第四天深夜,陈默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警报。
他脸色一白,指着屏幕上的数据流对林枫说:“有多个政府Ip段正在高强度扫描我们的wiFi热点,他们定位到这片区域了。”
空气瞬间凝固。他们暴露了。
林枫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闪过一丝决绝的锋芒。
他看着那面日益丰满的墙,沉声道:“不等了。通知下去,明天是最后一场,但不闭馆——我们开到天亮。”
消息像蒲公英的种子,以最原始、最隐秘的方式在城市中散播开来。
通过藏在盲文板里的纸条,通过纹身客手臂上新增的神秘代码,通过市集角落里摊主们交头接耳的低语。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地下室的铁门被一次次推开。
百余人陆续抵达,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有扛着相机的年轻记者,还有坐在轮椅上的残障者。
他们仿佛是接受某种感召的朝圣者,涌向那面“证言墙”。
人们在墙上疯狂书写,荧光笔的墨水在斑驳的墙面上汇聚,发出幽幽的光。
一个个名字,一段段尘封的往事,一个个破碎的家庭,在这一刻被点亮。
当陈默按照约定,在黎明的第一缕光线抵达地平线时切断电源,整个地下室的灯光瞬间熄灭。
黑暗中,那面墙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上千个荧光的名字与符号,如同挣脱了引力的星辰,汇成了一条璀璨的银河,在这间与世隔绝的地下室里倾泻而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枫站在门口,背对着那片星河。
他听见身后的大刘妹发出压抑的啜泣,低声说:“我哥没了十年,今天,他第一次‘存在’了。”
窗外,天色微亮。
一辆破旧的货车正缓缓驶入废弃的厂区,车身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
车顶,一块简陋的木牌被绳子牢牢绑着,上面用红漆写着几个大字:“404·记忆运输中”。
就在这胜利与希望交织的寂静黎明里,林枫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这短暂的安宁。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只有母亲压抑着恐惧、微微发抖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