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真话的重量(2 / 2)

老吴的声音从录音机里漫出来:“我唱了一辈子,没人问过我为什么唱……”礼堂里静得能听见磁带转动的“沙沙”声。

第三排有个女生抽了抽鼻子,很快被同桌按住肩膀——不是不让哭,是怕哭声盖过了老人的话。

第二段是陕北老皮影艺人的临终录音。

老人的声音带着哨音,应该是气管切开后的后遗症:“我儿子在城里送外卖,我说你回来学吧,他说爸,这玩意儿抖音上没人看……”坐在第一排的传媒系教授突然摘下眼镜,指节抵着额头,钢笔在笔记本上洇开一团墨。

当苗族阿婆的声音响起时,林枫看见台下亮起第一盏手机灯。

阿婆的苗语说得很慢,翻译字幕逐行爬过电子屏:“我走了,歌就断了……”第二盏,第三盏,像星星落进黑夜里。

最后排的宿管阿姨举着手机,镜头始终对着录音机,她脸上的皱纹里盛着水光,嘴型跟着阿婆的话一张一合,像是在替她唱完没说完的半句。

“我是郑明远。”突然,直播画面里弹出一个连线申请。

郑馆长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他没穿常穿的西装,白衬衫领口敞着,眼尾还挂着泪,“三年前我力推AI讲解,觉得方言土,觉得老人说得慢……现在才懂,我是把活人赶下了台。”他身后的文化馆展柜里,AI讲解机器人的电源灯全灭了,“从今天起,县文化馆永久封存所有AI民俗项目。我代表馆里,邀请‘口述中国’团队共建地方口述档案库。”

礼堂里爆发出掌声,比三天前街舞社演出时更热烈,更绵长。

林枫接过递来的话筒,手指触到金属的瞬间,突然想起老吴举着歌本笑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技术不该替人说话,而该帮人说得更远。”

散场时已经十点了。

陈默蹲在后台拆一个牛皮纸包裹,胶带撕到一半突然顿住:“这是……”他捧出一台绿漆斑驳的旧录音机,磁带标签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给会听的人”。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电流杂音里浮出个苍老的男声:“民国二十七年,我十岁……”老人的讲述带着浓重的山西口音,说到躲日本飞机时,呼吸声急促得像跑过十里山路,“我不指望传多远,只希望有人知道,我活过。”

林枫接过录音机,磁带在掌心里沉得像块石头。

他望向窗外,夜风穿过走廊,吹得“口述中国”的横幅猎猎作响,像一声没说完的叹息。

“从明天起,”他转身对还没走的团队成员说,声音轻却坚定,“我们不只录濒危的,也收被遗忘的。”

陈默开始调试录音设备,张野蹲在地上收拾观众留下的纸巾,赵子轩抱着笔记本往出走,手机突然亮了。

他低头扫了眼屏幕,眉峰猛地一挑——周姐的账号页面显示“因违规被封禁”,但具体原因还没来得及看,屏幕就被张野的脑袋挡住了:“走啊,食堂还剩俩包子!”

赵子轩把手机揣回兜里,跟着往外走。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照见他裤兜里露出半截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被删除的,才更需要被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