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薄雾,给赵家沟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金。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村口公告栏前聚集的人群打破。
一张A4纸,用最醒目的红色标题打印着,像一道贴在村子额头上的伤疤。
林枫拨开人群,视线落在纸上。
白纸黑字,官腔十足——《关于赵家沟片区通信资源整合的通知》。
落款是“国讯通青州分公司”,内容冰冷得像冬日的铁轨。
通知称,因本区域“用户活跃度长期低于阈值”,为响应集团“信号优化”工程,提升整体网络效率,将正式关闭4G基站,并拆除接入村里的主干光纤。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夹杂着愤怒和茫然。
赵子轩挤到林枫身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盯着那行加粗的“信号优化”字样,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合着把人逼成盲区,就叫‘优化’?这是要直接把我们从地图上抹掉!”
夜深了,村委会的灯还亮着。
陈默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刷新。
他连夜调取了县通信管理局的公开数据,一行行比对下来,一个惊人的矛盾浮出水面。
赵家沟在册常住人口1837人,这个数字远超国讯通内部文件中定义的“低覆盖标准”红线。
然而,国讯通上报给总部的“有效用户数”,却是一个刺眼的“189”。
“问题在这里。”陈默指着一行日志代码,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他顺着Ip日志反向追踪,发现所有未被计入统计的设备,要么是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年机,要么是孩子们放假才开机的平板,或是长时间离线仅偶尔连接wIFI的终端。
国讯通的统计系统,只采集“实时产生流量行为”的数据,其余的一律默认为“无效用户”。
林枫盯着屏幕上那两个悬殊的数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一千八百多鲜活的人,在冰冷的数据模型里,被缩减成了一百八十九。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不是看不见我们,是故意装瞎。”
第二天一早,皮肤黝黑的大刘找到了林枫,手里攥着一叠皱巴巴的巡线记录本。
他是村里为数不多懂点线路维护的人。
他把本子摊在桌上,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林枫,你看。过去半年,国讯通的主缆被切断了三次,每次报修,他们都拖超过两个星期才来人。最狠的一次,是上次暴雨,山体滑坡压断了主干光缆,我们整整等了二十七天,才恢复了断断续续的信号。”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像是在控诉:“我听镇上的亲戚说,城里新区的5G基站,从勘测到通电,前后不到三天。可我们这儿,断了线就像断了命。”
林枫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老杨因为没网查不到正确剂量,差点给孙子开错药的后怕场景。
他心里猛地一沉。
这早已不是技术问题,甚至不是商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