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野的手指刚触到门把手,门外的人已经轻轻叩了第二下。
那声音像片沾了水的羽毛,黏在他心尖上。
他拉开门时,迎面扑来一股粉笔灰混着茉莉香膏的味道——是隔壁楼教思政的李老师,他上过她的课,记得她总穿浅蓝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盘在脑后,此刻却散了几缕银丝,发梢沾着雨星子。
“张同学。”李老师的喉结动了动,攥着牛皮纸袋的指节发白,“我……能进来吗?”
活动室里的人都抬头了。
林枫正给老郑演示如何用手机录申诉视频,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眉心皱成川字;赵子轩趴在桌上帮王桂花改申诉信,钢笔尖悬在“自动绑定亲情关系”几个字上,墨迹在纸上洇出小晕;陈默还守着电脑,键盘声突然停了,眼镜片上的反光晃了晃。
张野侧身让李老师进来,闻到她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晚凉。
“李老师坐这儿。”林枫搬来唯一没堆材料的椅子,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什么,“您喝口水?”他指了指墙角的保温桶,桶盖上还压着王桂花带来的半颗白菜——她总说“来帮忙的人得垫垫肚子”。
李老师没接水,反而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叠纸,最上面是张红色的职称评定公示表,“未通过”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三年了。”她的声音发颤,像根绷了太久的琴弦,“2019年小周来找我,说家里突发变故,需要助学贷款。我签担保的时候,合同上写着‘学生逾期未还,担保人协助联系’,可现在系统里我的名字挂着‘连带失信’,说我‘未履行还款义务’。”
林枫的手指在合同边缘摩挲,瞳孔突然缩紧。
他翻到最后一页,用指甲划过担保条款:“这里,‘协助联系’后面有一行小五号字——‘视为共同债务人’。”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格式条款,没尽到提示义务。”
陈默的椅子突然发出吱呀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眼镜滑到鼻尖,盯着手机里的合同照片:“我改改溯源工具,半小时出资金流向图。”说罢又冲回电脑前,键盘敲得噼啪响,像在和时间赛跑。
李老师从纸袋最底层抽出一沓家访记录,纸页边缘卷着毛边,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
“小周父亲癌症,母亲打零工,他勤工俭学还挂了两科。”她指尖抚过一张助学金申请表,“我去他家那天,土坯房漏雨,他蹲在灶前给父亲熬药,说‘老师,我一定还’。”她突然哽住,“后来他手机停机,我找了他老家村委会,说他去南方打工了……可系统不管这些。”
“叮——”陈默的电脑发出提示音。
他扯了扯林枫的袖子,屏幕上蓝色的资金流向图像条扭曲的蛇:“贷款平台→学生账户→xx贸易公司→平台账户。”他点着那个贸易公司的名字,“查过了,注册地址是个快递柜,法人是个七十岁的农村老太太,根本不知情。”
林枫的指节抵着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平台用学生当通道,把钱转出去刷单,再让担保人背锅。”他转向李老师,“您不是共同债务人,是被当成合规外衣了。”
李老师的手突然抓住林枫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能……能帮我吗?”她的指甲掐进他皮肤里,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不是躲债,我是想等小周攒够钱,我们一起去说明情况……可现在评职称、坐高铁都受限,我女儿要高考了,她填志愿时问我‘妈,您是不是做了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