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得间,忽觉身侧气息有异,猛一转头,却见娘不知何时悄立一旁!
其眼神似笑非笑地在她脸上刮了一下,一言未发,只留下个意味深长的背影,踱步离去。
李因彩顿时僵在原地,心头那点小得意“噗”地一声,如雪遇暖阳,消散无踪,徒留几分被抓包的窘迫。
片刻过后!
顾阳山推开自家院门,瞧见爷爷顾景路正佝偻着背,挥动旧扫帚,一下下清除檐下积雪。
他忙将怀中道袍衣物妥帖放进门内,疾步上前,不由分说便要去夺那扫帚:“爷,歇着,我来!”
爷爷顾景路见实在是拗不过,便松了手,脸上的皱纹里挤出一丝笑:“山儿,饭在锅里温着,我这就端出来。”
言罢,便步履蹒跚向屋里挪去。
待爷爷在屋内张罗晚饭,顾阳山手下不停,院中积雪已清扫得干净利落。
饭桌上!
一盏油灯昏昏如豆,灯芯结着厚厚的黑痂,挣扎着吐露微光,勉强照亮方寸木桌!
然,却将爷孙二人身形投在粗砺的石墙上,拉扯得巨大扭曲,随着火光幽幽晃动。
这时,爷爷枯瘦的手伸了过来,手中竹筷用得锃亮,尖端早已磨得圆钝。
那微颤的筷头,在昏黄光晕里迟疑片刻,终是探向那粗瓷大碗——
碗中不过五六块油光发亮的酱肉,肥瘦相宜,浸在浓稠醇厚的酱汁里。
“山儿,吃!”
三块最厚实的肉,被稳稳夹起,越过米饭蒸腾的白气,“笃”地落入顾阳山碗中。
深褐酱汁顺着肉块滑落,在雪白饭粒上洇开一片诱人痕迹。
顾阳山抬头,见爷爷已收回筷子,便默默低头扒饭。
灯光下,爷爷头顶稀疏的白发更显凋零,头皮清晰可见,脸上沟壑纵横,宛如干涸龟裂的河床,在昏影里愈加深邃。
“爷,够了!”顾阳山又见方才之举,这次欲将肉夹回。
“莫动!”爷爷眼疾手快,又夹了两块欲放下,同时用筷子压住孙子的筷尖,力道意外地稳!
“山儿,长身子呢!”
声音沙哑,目光却避开顾阳山的注视,只盯着自己碗中仅余的那块最小酱肉和几片浸透酱色的老姜。
爷爷手上厚厚的老茧刮擦着顾阳山的筷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手背布满深色鸡皮,青筋如虬结老根般凸起,此刻却显出不容置疑的坚持。
待油灯火苗倏地一跳,墙上纠缠的身影剧烈摇晃又分开。
顾阳山便只得低头,肥肉入口即化,瘦肉微柴,咸香的酱汁混着米饭吞咽下去,滋味复杂。
爷爷则慢条斯理,夹起一片酱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屋外寒风掠过瓦顶,呜咽声声,桌上灯火随之又暗了几分。
一炷香后!
灶房内水声淅沥,顾阳山正收拾碗筷。
爷爷顾景路搬了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坐在屋门口,目光沉沉投向雾气弥漫的夜色深处,若有所思。
右手习惯性往腰间一拍,却捞了个空!
这时才恍然记起,那杆伴了他半生的老烟袋,早已戒掉多时!
一丝怅惘悄然爬上他的眉梢...